省赛成绩公布的前一天，许晏清和林晚星回到了江城。
刚下大巴，张老师的手机就响了。他接听后，脸色瞬间涨红，声音激动得发颤：“真……真的？确定吗？好！好！谢谢！谢谢！”
挂断电话，他转过身，看着车上还没完全睡醒的学生们，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布：
“省赛成绩内部消息！我们一中……大丰收！”
车厢里瞬间炸了。
“许晏清——”张老师的声音都在抖，“全省第一！满分！”
“哇——！！！”
掌声和欢呼几乎掀翻车顶。所有目光聚焦在许晏清身上，他依旧平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还有林晚星！”张老师继续喊，“全省第九！成功进入省队！”
第九名！林晚星脑子“嗡”的一声，心脏狂跳起来。她想过能进前三十，甚至前二十，但第九名……这意味着她不仅是省队成员，而且是靠前的核心队员！
车厢再次沸腾，祝贺声将她淹没。她看向许晏清，他也正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个清晰的、温暖的笑容，对她竖起大拇指。
那一刻，所有的紧张、焦虑、熬夜刷题的疲惫，全都值了。
回到学校，喜报已经贴了出来。校门口拉起了红色横幅：“热烈祝贺我校许晏清同学荣获全省数学竞赛第一名！”“祝贺林晚星等同学入选省数学竞赛队！”
整个学校都在谈论他们。许晏清的名字第一次以如此正面的、耀眼的方式，传遍校园每一个角落。那个“贫困孤僻的学霸”，如今成了学校的英雄和招牌。
校长亲自接见，合影，许诺奖励。媒体记者也闻讯而来，想要采访“天才少年逆袭”的故事，但被学校以“学生需要安静学习备战后续比赛”为由婉拒了。
只有许晏清和林晚星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
成绩公布后的第三天，一个消息悄然传开：周浩的父亲周建明，被检察院正式批捕了。
罪名包括：挪用资金、职务侵占、以及涉嫌洗钱。尤其是洗钱罪，一旦查实，刑期不会短。
消息是谭师父告诉许晏清的。老人打电话来时，语气感慨：“小清，那笔资金流向的关键证据，是省检察院收到的匿名举报材料里最硬的一环。他们顺藤摸瓜，查到了境外博彩集团。周建明这次，神仙也难救了。”
许晏清只问了一句：“周浩呢？”
“听说转去了一所民办高中，但状态很差，整天不说话。”谭师父叹了口气，“他母亲到处托关系，但这次没人敢伸手。这孩子……算是毁了半截。”
挂掉电话，许晏清沉默了很久。林晚星陪他在学校天台坐着，初冬的风已经有些刺骨。
“你后悔吗？”林晚星轻声问。
“对周浩，有点。”许晏清诚实地说，“他罪不至此。但对他父亲……不后悔。那种人坐在那个位置，今天不倒，明天就会害更多人。我父亲的工地老板，和周建明是同类人。”
他看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至于代价……做任何事都有代价。我们得到了成绩和荣誉，周浩失去了父亲和前途。这就是选择。”
他的理性近乎残酷，但林晚星理解。如果不对作恶者严厉，就是对受害者的残忍。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如此，没有两全其美的正义。
“那我们接下来呢？”她问，“省队集训寒假开始，我们要去省城待至少三个月。”
“嗯。”许晏清点头，“那是我们的下一个战场。但走之前，江城的事要收好尾。”
他所谓的“收尾”，是指彻底清理掉所有可能被追踪到的网络痕迹，确保他和林晚星与那些“匿名举报”没有任何关联。此外，他还做了一件事——通过加密渠道，将周建明案件中一些不涉及机密、但能揭示教育系统腐败问题的材料，提供给了几家靠谱的媒体。
“让舆论持续关注，防止有人想悄悄把案子捂下去。”他解释道。
林晚星看着他熟练地操作着各种她看不懂的软件，忽然问：“许晏清，你这些黑客技术……到底是从哪里学的？真的全是自学的吗？”
许晏清操作鼠标的手停顿了一下。
“大部分是。但……确实有人指点过。”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网上认识的，一个代号‘V’的人。他教我如何隐藏自己，如何安全地获取信息。但我从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为什么帮你？”
“他说，他年轻时也遇到过不公，但那时没有能力反抗。现在看到有人在做同样的事，愿意提供一些‘工具’。”许晏清眼神复杂，“但我总觉得，他可能不只是个热心人。他教我的东西……太专业，也太危险。我怀疑他可能有官方或者特殊背景。”
这个信息让林晚星心中一凛。他们卷入的事情，可能比想象中更深。
“那我们现在，算安全吗？”
“只要‘V’不出卖我们，就安全。”许晏清关闭所有窗口，“但我已经切断了和‘V’的所有直接联系。从现在起，我们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这三个字在冬日寒风中，显得格外沉重，也格外有力。
—
十二月初，省队集训通知正式下达。江城一中只有许晏清和林晚星入选，而且因为许晏清是第一名，他自动成为省队的预备队长之一。
出发去省城的前一晚，林晚星的母亲特意请了假，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还把许晏清也叫来了。
这是许晏清第一次来林晚星家。老旧的单元房，家具简朴但整洁。林母是个瘦削温和的女人，话不多，但看向许晏清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晚星说了，多亏你帮她。”林母给许晏清夹菜，“这孩子从小要强，但一个人撑着太苦。现在有你这个朋友一起努力，阿姨放心多了。”
许晏清有些拘谨地道谢。林晚星看着他和母亲略显笨拙的互动，心里暖暖的。
饭后，林母去厨房洗碗，林晚星送许晏清下楼。老旧的楼道灯光昏暗，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你妈妈很好。”许晏清忽然说。
“嗯。她就是太辛苦了。”林晚星顿了顿，“许晏清，你妈妈……身体好些了吗？”
许晏清沉默了一下：“老样子，需要长期吃药，不能干重活。不过我这学期拿的奖学金和竞赛奖金，够她安心养一段时间了。”
他说得平淡，但林晚星听出了背后的艰辛。这个少年用一副看似单薄的肩膀，早早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走到楼下，许晏清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朴素的小盒子。
“送你的。集训礼物。”
林晚星惊讶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支黑色的钢笔，笔身线条流畅，掂在手里很有分量。
“这是……”
“德国产的，笔尖很适合写数学符号和推导过程。”许晏清说，“希望它在接下来的集训里，陪你写出好成绩。”
林晚星握紧钢笔，金属外壳冰凉，心里却滚烫。
“谢谢。我……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不用。”许晏清摇头，“你能一起去省城，就是最好的礼物。”
这话说得太直白，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那……明天车站见。”林晚星小声说。
“嗯。早点休息。”
许晏清转身走入夜色。林晚星站在楼下，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久久没有动。
手里那支钢笔，仿佛有千斤重。它不仅是一份礼物，更是一份信任，一份期待，一份并肩作战的承诺。
—
省城，省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省数学奥林匹克集训基地。
来自全省的三十名顶尖学生聚集于此，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将从这里走向全国赛场，甚至国际舞台。
开营第一天，总教练——一位头发花白、气质严肃的老教授，站在讲台上，开门见山：
“欢迎来到省队。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战士。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七个月后的全国决赛，以及最终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IMO）中国国家队选拔。”
“这里的训练强度，会是你们在学校时的数倍。每天八小时上课、四小时自习、两小时考试是常态。每周一次综合排名，末位淘汰。坚持不下去的，随时可以退出。”
台下鸦雀无声，每个学生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兴奋。
林晚星坐在前排，握紧了手中的新钢笔。她看向旁边的许晏清，他坐姿端正，眼神专注，仿佛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第一天上午的课是组合数学，授课老师是省里著名的竞赛教练，讲课速度极快，内容深度远超高中范畴。林晚星拼命记笔记，还是觉得有些吃力。
下午是解题测试，三个小时，五道大题。题目难度比省赛决赛有过之而无不及。林晚星做到第三题时就卡住了，那是一道极其复杂的图论问题，需要构造一个极其精巧的反例。
她额头冒汗，偷偷瞥了一眼许晏清。他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题，笔尖沉稳。
不能慌。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题。忽然，她想起许晏清在来时的车上跟她讨论过的一个类似问题，核心思想是“极端原理”——考虑某种极端情况往往能简化问题。
她尝试将题目中的条件推向极端，构造了一个顶点数最少的反例，然后逐步添加条件验证……思路通了！
当她终于解出这道题时，时间只剩下半小时。最后两题她只能草草写了些思路，时间就到了。
交卷后，她感觉筋疲力尽，但同时又充满了一种挑战极限的快感。
晚上，成绩就出来了。贴在教室后面的排名表上，许晏清毫无悬念地位列第一，而且是唯一一个做出五道题的人。林晚星排在第十九名，中游偏上，但对于第一天融入这种高强度环境来说，已经不错。
但她也看到了差距。排在第二到第十名的学生，几乎都来自省城最好的几所高中，他们从初中甚至小学就开始接受系统的竞赛训练，无论是知识储备还是解题经验都远超她。
“感觉怎么样？”回宿舍的路上，许晏清问她。
“有点吃力，但还能跟上。”林晚星老实说，“就是觉得……和那些从小就搞竞赛的比，基础还是差了些。”
“正常。他们领先的是时间和资源，不是天赋。”许晏清平静地说，“我们追上去就行。从明天起，晚上自习后，我帮你补短板。组合和图论是你的弱项，我们重点攻这两个。”
他总是这样，能迅速发现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
“会不会耽误你自己的时间？”
“教你的过程，也是我自己梳理和深化的过程。”许晏清说，“双赢。”
林晚星心里一暖，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表，规律而高速地运转。每天六点起床，晨跑，七点早餐，八点开始上课，午休一小时，下午继续上课或测试，晚上自习到十点，十一点熄灯。
强度极大，压力也极大。每周的排名测试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头顶。第一周结束，就有一个学生因为压力太大主动退出了。
林晚星在许晏清的帮助下，进步飞快。第二周排名升到了第十五，第三周进入了第十二。她逐渐适应了节奏，也开始享受这种纯粹沉浸在数学世界里的感觉。
许晏清则一直稳居第一，而且与第二名的分差越拉越大。他的天赋和勤奋征服了所有队友和教练，甚至总教练都私下找他谈话，鼓励他冲击IMO金牌。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光明的方向前进。
直到集训开始后的第四个周末，一个意外来客，打破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