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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省数学竞赛的考点设在省城师范大学,时间定在十一月的第三个周六。

出发前一天,学校特意为参赛的八名学生开了壮行会。张老师难得穿了西装,讲话时声音有些激动:“同学们,这是我们江城一中三年来最强的一支队伍!尤其是许晏清和林晚星同学,在模拟选拔中展现出了冲击省队的绝对实力。我希望,也相信,你们能把荣誉带回学校!”

台下掌声热烈。林晚星坐在第一排,手心微微出汗。她旁边是许晏清,他正低头看着一本英文原版的《组合数学》,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但林晚星注意到,他翻页的速度比平时慢。

“紧张吗?”她低声问。

许晏清合上书,转过头看她:“有点。不是紧张考试,是紧张……结果。”

“结果?”

“如果我们都进了省队,接下来半年就要去省城集训,寒假也要在那里。”许晏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周浩父亲那件事,调查还在进行中。我们离开江城,有些事可能就不好掌控了。”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林晚星心中一暖,随即也凝重起来。确实,一旦他们离开,之前营造的舆论压力和学校对他们的“重视”都可能减弱。

“那……”

“所以这次比赛,我们不仅要进省队,”许晏清眼神锐利起来,“还要以足够高的名次进去。高到让学校、甚至让省里都注意到我们。这样,我们才有更多话语权,才能在必要的时候,远程施加影响。”

他的话让林晚星心头一震。原来他早已想得这么远,把竞赛成绩也纳入了整个“战局”的考量。

“我明白了。”她点头,“我会全力以赴。”

周五下午,学校包车送他们去省城。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大部分学生都在补觉或听歌,只有许晏清和林晚星还在对着笔记本讨论最后几类难题的变式。

“这道数论题的第三种解法,关键是要注意到模数不是质数,所以不能直接用费马小定理,要分解后分别处理中国剩余定理……”许晏清的笔尖在纸上快速演算。

坐在后排的另一个参赛学生王磊探头看了一眼,咋舌道:“你俩也太拼了吧,明天就考试了还不放松一下?”

林晚星笑笑:“最后梳理一遍,心里踏实。”

其实她心里并不完全踏实。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省级别的竞赛,对手来自全省各市的顶尖高手,其中不乏从小接受系统训练、拥有丰富大赛经验的“竞赛专业户”。她和许晏清这种半路杀出来的“野路子”,真的能脱颖而出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安,许晏清合上笔记本,递给她一只耳机:“听会儿音乐?”

林晚星接过,里面流淌出的不是流行歌曲,而是一段舒缓的古典钢琴曲,旋律宁静悠远。

“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许晏清说,“做题做烦了或者紧张的时候听,能让思维清晰。”

林晚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音乐像清凉的溪水流过心间,那些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她忽然觉得,有许晏清在身边,好像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傍晚抵达省城,入住考点附近的宾馆。晚饭后,张老师召集开会,最后强调考试纪律和心态调整。

“记住,遇到难题不要慌,你难别人也难。把会做的做对,就是胜利!”张老师目光扫过每个人,在许晏清身上多停留了一秒,“许晏清,你正常发挥就行,别有压力。”

许晏清点点头:“谢谢老师。”

散会后,林晚星回到房间,同屋的是高二的一个学妹,已经紧张得在背公式了。林晚星洗漱完,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打开手机,看到许晏清发来的一条消息:

“天台,看星星吗?”

她愣了一下,穿上外套轻声出门。宾馆的天台空旷安静,夜风微凉。许晏清靠在栏杆边,仰头望着天空。省城的夜空比江城清澈些许,能看见零散的星辰。

“这里能看到北极星。”许晏清指向北方一颗比较亮的星,“迷路的时候,看它就能找到方向。”

林晚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你好像对星空很了解?”

“小时候我爸教的。”许晏清的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他是建筑工人,但喜欢看书,尤其喜欢天文。他说,人就像星星,大多数时候黯淡无光,但总要相信,自己在某个时刻、在某人眼里,会是独一无二的光。”

林晚星侧头看他。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脸轮廓,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眼睛里,此刻映着星光,竟显得格外柔软。

“你父亲……是个很浪漫的人。”

“嗯。”许晏清轻轻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他是在工地上出事的。脚手架坍塌……如果当时安全措施到位,如果包工头没有偷工减料……”他没说下去,但紧握栏杆的手暴露了情绪。

林晚星心中一震。她忽然明白了许晏清那种近乎偏执的正义感从何而来,也明白了他为何对周浩父亲那种漠视规则、罔顾他人安全的行为深恶痛绝。

“所以你学武术,是为了保护自己?”她轻声问。

“一开始是。后来发现,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是让那些随意践踏规则的人付出代价。”许晏清转过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法律、舆论、技术……都是武器。我要学会用所有武器。”

林晚星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忽然有一种冲动。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握紧栏杆的手上。

“你不是一个人在用这些武器。”她说,“我们现在是两个人了。”

许晏清身体微微一僵,低头看向她的手。女孩的手比他小一圈,掌心温热,手指纤细却有力。他紧绷的手指,在她的触碰下,慢慢松开了。

“嗯。”他低声应道,反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松开,“两个人。”

这个短暂的接触不过几秒,却像有电流穿过。两人同时移开目光,看向夜空,耳根都有些发热。

“明天……”林晚星找话题打破微妙的气氛。

“正常考就行。”许晏清恢复了平日的语气,“我研究过近五年的省赛题,命题风格和重点我已经总结好了。你只要把我们练过的那些模型和技巧用上,前三十名没有问题。”

他总是这样,能在最感性的时候迅速回归理性,用扎实的准备和冷静的分析驱散不安。

“那你呢?目标是多少?”

许晏清看着星空,嘴角微扬:“第一。”

两个字,说得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林晚星笑了:“好,那我争取离第一近一点。”

第二天一早,考场外人山人海。来自全省的近千名数学尖子聚集于此,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林晚星深呼吸,检查准考证和文具。

“紧张的话,就像我们昨晚看的星星。”许晏清走在她身边,低声说。

林晚星点头。走进考场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许晏清。他正抬头望向天空,侧脸沉静,仿佛这不是决定命运的竞赛场,而只是一次普通的练习。

铃声响起,试卷下发。

林晚星快速浏览全卷,心里大致有了数。难度确实很高,尤其是最后两道大题,题干复杂,设问刁钻。但她按照许晏清教的方法,先易后难,稳扎稳打。

前一个半小时很顺利。但在攻克倒数第二道组合极值问题时,她卡住了。题目要求证明一个看似违反直觉的结论,常规的数学归纳法和构造法都显得笨拙。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额头渗出细汗。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许晏清在笔记里写过的一句话:“当正面强攻无效时,考虑反证;当反证也困难时,考虑加强命题——证明一个更强的、有时反而更简单的结论。”

她灵光一现!这道题要求证明存在某个结构,为什么不直接证明“任意满足条件的情形下,该结构必然存在”?虽然命题更强,但可以使用更强大的组合工具——概率方法!

思路一转,海阔天空。她迅速调整方向,引入随机变量和期望值,精巧地构造概率模型,不到二十分钟就完成了证明。当她写下“Q.E.D”(证毕)时,手心全是汗,却充满兴奋。

最后一道题是数论与代数的综合,难度堪称变态。林晚星审题后就知道,以她现在的水平,完整解出几乎不可能。但她记起许晏清的叮嘱:“如果时间不够,就抢步骤分。写出关键思路和引理,即使没算到底,也能拿到不少分。”

她沉下心来,先证明题目中几个显而易见的引理,然后指出解决问题的关键方向需要用到“伽罗瓦理论”的某些基本结论(这是许晏清教她超纲学的),并大致描述了如何将这些结论应用于本题。虽然没能完全解出,但框架清晰,亮点突出。

终场铃响时,她长舒一口气,感觉身体被掏空,但精神异常亢奋。她看向斜前方的许晏清,他已经交卷,正静静坐着,眼神清明,看不出情绪。

走出考场,外面阳光刺眼。张老师焦急地迎上来:“怎么样?”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题目,有人哀嚎,有人庆幸。林晚星和许晏清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最后那道题,你做了多少?”回宾馆的车上,林晚星终于忍不住问。

“做完了。”许晏清说,“用了域扩张和伽罗瓦对应,把问题转化成子群计数,然后用了西罗定理的一个推论。”

林晚星虽然没完全听懂,但知道那都是大学数学甚至研究生级别的知识。“你……什么时候学的?”

“去年自学的。”许晏清说得轻描淡写,“那道题出得很有意思,命题人应该是大学老师,故意放了高等代数的背景在里面。能想到用伽罗瓦理论的,全省应该不超过十个。”

林晚星心中震撼。这就是差距,不仅仅是努力程度的差距,更是眼界和思维层次的差距。但她并不气馁,反而更加兴奋——能和这样的人并肩前行,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成绩要一周后才公布。接下来几天,张老师带着他们在省城参观了几所大学,算是放松。但在第三天晚上,许晏清接到了谭师父的电话。

接完电话后,他脸色沉了下来。

“周浩父亲被正式立案调查了。”他对林晚星说,“但调查遇到了阻力,有人想把事情压下去。而且……周浩退学了。”

“退学?”林晚星一惊,“为什么?”

“说是‘自愿转学’,但很突然。”许晏清眼神冷冽,“谭师父在局里的朋友透露,周建明可能想把儿子送出国,避开风头。他自己也在活动,想弄个取保候审。”

“那我们……”

“不能让他走。”许晏清斩钉截铁,“一旦他出国或者取保成功,很多证据可能就再也追不回来了。必须在他离开前,把致命一击打出去。”

“可现在我们在省城,怎么……”

许晏清已经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连接手机热点。“舆论已经造得差不多了,现在需要的是能直接捅到检察机关的、铁一样的证据。”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周建明公司那笔流向境外可疑账户的资金,我之前只是怀疑和线上赌博有关,现在需要确凿证明。”

屏幕上是复杂的代码界面,数据流飞速滚动。林晚星看不懂,但能感觉到许晏清正在入侵某个极其敏感的系统。

“你在做什么?这太危险了!”

“这是最后一步。”许晏清头也不抬,“我之前收集了周建明公司服务器上的财务数据碎片,但关键部分被加密了。现在我需要破解加密,找到那笔资金最终流向的接收方信息。只要证明接收方是国际博彩集团,洗钱罪名就坐实了。”

他敲下最后一行命令,屏幕变黑,然后出现一个进度条,缓慢地向前推进。

“这是……在破解?”

“嗯,我写的一个分布式破解程序,调用了一些……不太合法的计算资源。”许晏清合上电脑,“需要几个小时。这段时间,我们不能被干扰。”

他看向林晚星,眼神里有罕见的紧张:“如果失败,或者被反追踪到,可能会有麻烦。所以,如果一会儿有人来敲门,或者有什么异常,你立刻去找张老师,就说我不舒服在房间休息,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呢?”

“我处理完数据会立刻销毁所有痕迹。”许晏清说,“放心,我有预案。”

林晚星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的少年,忽然意识到,他走的这条路有多危险。他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进行一场真实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对手是拥有资源和人脉的成年人。

“我陪你。”她坐下来,语气坚定,“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许晏清看着她,最终没有反对。

进度条缓慢爬升,10%……25%……50%……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林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走廊传来的脚步声都让她心惊肉跳。

终于,在三个小时后,进度条跳到了100%。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份完整的资金流向图,最终指向一个位于开曼群岛的账户,账户所有者的名字赫然与一家国际博彩集团关联。

许晏清迅速将关键页面截图,加密打包,然后开始清理所有操作痕迹。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快得出现残影。

“完成了。”十分钟后,他合上电脑,拔掉所有连接线,“证据已经通过匿名通道,发给了省检察院的举报平台和中纪委网站。用的是虚拟IP和一次性密钥,追查不到我们。”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林晚星也感觉浑身虚脱,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绷着,后背都湿了。

“结束了?”她轻声问。

“不。”许晏清摇头,眼神看向窗外省城的夜色,“是另一个开始。接下来,就看法律和权力,谁跑得更快了。”

夜色深沉,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如星河。

两个少年在宾馆的房间里,完成了一次或许能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操作。没有掌声,没有见证,只有彼此眼中倒映的、坚定而不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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