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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石阶盘旋向下,仿佛通向地心。潮湿冰冷的空气粘附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厚的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甜腻气味——那是陈年血迹与腐败物混合的味道。

雷枭走在最前面,红色滤光下的手电光晕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将潮湿的石壁和脚下的台阶映成一片暗红,如同凝固的血痂。他的步伐缓慢而稳定,肌肉紧绷,右手虚按在腰间那包裹严实的霰弹枪上。

陈冬紧随其后,将“微弱灵视”的感知提升到最大。在昏暗的红光之外,他“看”到的景象更加令人不安:整个地窖通道内,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灰黑色怨气,它们像粘稠的浓雾般缓缓流动。墙壁上,无数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光痕若隐若现,仿佛整条通道都是有生命的、在痛苦搏动的巨大器官。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絮状物,那是高度浓缩的恶意与痛苦的碎片。

学者跟在最后,呼吸有些急促,但目光坚定,努力记录着周围环境中的任何符号或异常。

沉重的拖拽声时断时续,从下方深处传来,伴随着隐约的、仿佛金属链条摩擦石板的刮擦声。声音的来源似乎并不固定,有时在左,有时在右,有时又像是在正前方,给他们的行进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向下走了约莫三四十级台阶,坡度变缓,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平台呈圆形,直径约十米,似乎是地窖入口与更深区域之间的过渡地带。平台中央有一个干涸的石砌水池,池底沉积着黑色淤泥。四周的墙壁上,有几个黑黢黢的拱形门洞,不知通向何方。

“停。”雷枭举起握拳的左手,示意停下。他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射地面。陈冬也低头看去,只见布满灰尘和湿滑苔藓的地面上,有几道清晰的、新鲜的拖痕,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被拽过。拖痕旁边,还有几个模糊的、形状怪异、如同融化脚印般的痕迹。

“不止一个‘东西’在这里活动过。”雷枭低声道,“我们需要选择一条路。”他用手电依次照向那几个门洞。每个门洞都深不见底,散发着相似的阴冷和恶意。

陈冬集中精神,运用灵视感知每个门洞。左侧第一个门洞怨气最为浓重,深处似乎有强烈的、扭曲的生命反应;中间的门洞则相对“平静”,但那种平静更像是一种深沉的死寂和空洞;右侧的门洞则隐隐传来细微的、仿佛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扰人心神。

“左边危险,中间死寂,右边……有精神干扰。”陈冬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判断。

“日记提到炼金术士的遗物和‘囚禁之镜’被锁在地窖最深处。”学者回忆道,“‘最深处’可能意味着继续向下,或者在最隐蔽、防守最严的地方。中间的门洞感觉像是通往储存室或者……囚牢?”

雷枭点点头:“有道理。右边那种低语声,听起来像是‘缚灵’或者更麻烦的集群意识体,最好避开。左边……可能是某种守卫或巢穴。中间虽然死寂,但可能是我们需要的‘深层’区域。走中间,提高警惕。”

三人小心翼翼地踏入中间的门洞。门洞后的通道比下来时的石阶更加狭窄低矮,雷枭不得不稍微弯腰。通道的墙壁不再是粗糙的石砖,而是一种打磨过的、带有暗色条纹的岩石,触手冰凉刺骨。空气更加浑浊,甜腻的腐臭味中,开始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化学试剂般的刺鼻气味。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有着轻微的弧度,缓慢向下延伸。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了微弱的、非自然的光源——一种冰冷的、淡蓝色的磷光,从通道尽头透出。

雷枭关掉了红色手电,三人借着那蓝光,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通道尽头是一个宽敞的、不规则形状的地下空间。这里显然不是天然洞穴,而是经过精心开凿和修建的。淡蓝色的光源来自镶嵌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几块拳头大小的、散发着冷光的矿石。矿石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但也让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病态的色调。

空间的景象,让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的三人,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邪恶的实验室兼祭祀场。

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黑色石头砌成的圆形平台,平台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符号和图案——有炼金术的标记,有扭曲的星象图,更多的是难以辨识的、仿佛具有生命的诡异符文。平台中央,是一个凹槽,凹槽内壁和底部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仿佛永远不会干涸的粘稠物质,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凹槽的大小和形状,恰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躺进去。

平台周围,散落着各种古怪的仪器:扭曲的玻璃器皿,里面残留着颜色诡异的液体或固体;生锈的金属工具,形状如同手术器械,但尖端带着倒钩或锯齿;几个小型的、封闭的熔炉,炉口漆黑,仿佛曾经焚烧过可怕的东西。

最引人注目的,是实验室两侧墙壁上的东西。

左侧墙壁,嵌着一个巨大的、铁质的、如同保险库门般的厚重门户,门上缠绕着粗大的、刻满符文的铁链,一把巨大的、造型奇特的黄铜锁将铁链锁死。门上用暗红色的颜料写着几个巨大的拉丁文字母,学者立刻辨认出来:“LIBER PROFANUS”——“亵渎之书”。这应该就是日记中提到的、炼金术士留下的那本“该死的书”。

右侧墙壁,则被一整面巨大的镜子所占据。

这面镜子高达三米,宽约两米,镜框是某种暗沉的黑木,雕刻着荆棘缠绕玫瑰、玫瑰的尖刺上又穿刺着扭曲人形的图案。镜面本身并非清澈,而是像蒙着一层永不消散的灰雾,表面不时有细微的波纹荡漾,如同水面。镜中倒映着实验室的景象,但那些景象却是扭曲变形的——仪器更加破败,血迹更加新鲜刺目,甚至在镜中平台的凹槽里,似乎隐约有一个蜷缩的、痛苦的人影!

“囚禁之镜……”陈冬喃喃道。他的“自我认知之镜”在靠近这面巨镜时,震动变得异常剧烈,甚至发出轻微的嗡鸣,镜面边缘泛起一圈不稳定的涟漪。他能感觉到,这面巨镜散发出一种强大、混乱、充满饥渴与怨恨的诡异波动,仿佛连接着某个可怕的异度空间。

“平台是祭坛,进行过血祭。镜子是核心,可能是通道或者封印。”学者快速分析,目光扫过那些仪器和符号,“炼金术士试图通过某种血祭和镜面仪式,来达成目的,但显然失败了,反而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或者……将某种东西释放/禁锢在了镜子里。”

雷枭警惕地扫视四周,枪口微微抬起,指向那些黑暗的角落。“小心,这里太‘干净’了,除了我们,没有其他活动的迹象。不正常。”

的确,相比通道里的拖拽痕迹和隐约的声音,这个实验室/祭祀场安静得可怕,只有那面巨镜偶尔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玻璃摩擦的低鸣。

“我们得看看那本书。”学者走向左侧的金属门,但保持了一段距离,“上面可能记载了仪式的具体内容、契约的条款,甚至解除诅咒的方法。但门被锁着,铁链和锁看起来都不普通。”

陈冬也靠近观察。铁链上的符文在“灵视”下散发着微弱的暗红色光芒,似乎蕴含着某种束缚的力量。那把黄铜锁结构复杂,锁眼是奇特的星形,而且锁身似乎与铁链的符文连接在一起。

“强行破坏可能会触发未知的防御机制,或者释放里面的东西。”陈冬判断。

“也许……钥匙在其他地方?”学者思索,“男爵那里?或者,和‘血中存真’有关?”

就在他们研究铁门和巨镜时,陈冬忽然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怨气和恶意的“注视感”。这感觉并非来自镜子或实验室的某个角落,而是……来自他们下来的通道方向?

他猛地回头,看向通道入口。淡蓝色的磷光下,入口处的阴影似乎比刚才浓重了一些,而且……在缓缓蠕动?

“有东西过来了。”陈冬低声道,手按住了口袋里的镜子,镜子传来警示的灼热。

雷枭和学者立刻警觉,迅速退到实验室中央平台附近,背靠背形成简单的防御阵型。雷枭解开了包裹霰弹枪的布料,冰冷的金属在蓝光下泛着幽光。

通道入口的阴影蠕动加剧,一个佝偻、僵硬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挤”了出来。

是老管家,艾德蒙。

但他此刻的状态,与之前截然不同。他脸上的死白变成了青灰色,皮肤下似乎有细小的东西在蠕动。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完全被一片漆黑所取代,没有眼白,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的嘴角咧开到一个夸张的、非人的弧度,露出焦黄交错的牙齿。手中提着的煤油灯,灯焰变成了幽绿色,跳跃不定。

“客人们……这里……不欢迎你们。”老管家的声音变得更加干涩破碎,仿佛声带已经腐烂,“回到……上面去。或者……永远留下。”

“艾德蒙,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雷枭沉声问道,枪口稳稳指向对方。

“我……是城堡的忠仆……”老管家的脖子不自然地扭动着,发出咯咯的骨节摩擦声,“守护……主人的秘密……驱逐……擅入者……”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煤油灯幽绿火焰猛然暴涨!火焰脱离灯盏,化作一条扭曲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火蛇,嘶鸣着朝雷枭扑来!

雷枭反应极快,侧身躲开的同时,扣动了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地窖中炸响!特制的弹丸(陈冬瞥见弹丸上似乎也刻有细微的符文)轰击在老管家胸口,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打得向后踉跄数步,胸口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破损,但没有血液流出,只有黑色的、如同沥青般的粘稠物质涌出。

老管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发出嗬嗬的怪笑。“物理的……伤害……无用……”

他身上的破损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更多的黑色物质填满修复。与此同时,他张开嘴,发出一阵尖锐的、不成调的音节。随着这音节的响起,实验室周围墙壁的阴影开始剧烈蠕动,一个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形轮廓从阴影中“站”了起来。它们没有具体的面貌,只有大致的人形和一双双闪烁着幽绿或暗红光芒的“眼睛”。它们是“影孽”,是城堡多年积累的怨念与黑暗凝聚而成的实体。

更糟糕的是,那面“囚禁之镜”的镜面,也开始剧烈波动起来!灰雾翻腾,镜中的景象变得更加扭曲狰狞,一只只苍白的手臂开始从镜面中探出,疯狂地抓挠着空气,仿佛想要突破镜面来到现实!

“他唤醒了这里的守卫和镜子里的东西!”学者惊呼。

“必须阻止他,或者拿到书赶紧撤!”雷枭接连开枪,将几个扑上来的影孽轰散,但更多的影孽从阴影中涌出。那些特制弹丸似乎对影孽有较好的杀伤效果,但数量太多了。

陈冬一边用强光手电照射逼近的影孽(强光对它们有明显的灼烧和驱散效果,但无法致命),一边大脑飞速运转。老管家显然是关键,他似乎在用某种方式控制或唤醒这里的诡异。他的力量核心是什么?那盏变异的煤油灯?还是他本身与城堡的联系?

“自我认知之镜”在疯狂震动,似乎在提示着什么。陈冬一咬牙,冒险将一部分精神集中在镜子上,试图感知老管家身上的“弱点”。

镜子反馈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混乱的信息流,但在那混乱中,陈冬捕捉到了一个清晰的“点”——在老管家后颈靠近衣领的位置,有一股异常凝聚、与周围怨气截然不同的暗金色能量在流动,那能量与铁门上的符文、甚至与那面巨镜,都有着隐约的联系!

那是……某种控制核心?或者是契约的烙印?

“雷枭!攻击他后颈衣领下的位置!”陈冬大喊,同时将强光手电对准老管家的眼睛,试图干扰他的视线。

雷枭没有丝毫犹豫,在击退一个影孽的间隙,枪口微调,扣动扳机!

“砰!”

这一枪精准地命中了陈冬指示的位置!

“呃啊——!”老管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后颈处爆开一团暗金色的火花,那盏幽绿的煤油灯火焰瞬间熄灭、破碎。正在从阴影中涌出的影孽们动作齐齐一滞,然后如同失去支撑的沙雕般纷纷溃散、融化回阴影中。镜子里那些疯狂探出的苍白手臂也猛地缩了回去,镜面波动减弱,但灰雾依旧浓重。

老管家佝偻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但没有倒下。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冬,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怨毒。“你……能看到……印记……你是……‘认知’的……”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

“城堡……不会放过……你们……契约……必将完成……所有闯入者……都将成为……祭品……”留下这句充满恶意的诅咒,老管家的身影彻底化为一阵黑烟,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盏破碎的煤油灯和地上一小滩黑色粘液。

实验室暂时恢复了安静,只有巨镜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波动。

三人喘着粗气,刚才短暂的战斗消耗巨大。

“他死了?还是逃了?”学者心有余悸。

“更像是一个被操纵的分身或者投影被摧毁了。”陈冬分析道,“他提到‘印记’,我猜那是他与城堡核心契约或诅咒的连接点。摧毁了印记,这个‘分身’就维持不住了。但本体……恐怕还在城堡某处,甚至可能就是男爵本人力量的一部分。”

雷枭检查了一下枪械和剩余弹药:“不管怎样,暂时清除了障碍。快,看看那本书,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闹出这么大动静,天知道还会引来什么。”

他们再次走向那扇铁门。老管家消失后,铁链上的符文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但锁依然紧闭。

“还是打不开。”学者尝试推动铁门,纹丝不动。

陈冬看着那把星形锁眼的黄铜锁,忽然想起王贵。“‘血中存真’……王贵的血混合了‘影孽’的力量,会不会就是钥匙?影说过,他的血现在像‘灯塔’,但也可能是‘媒介’或‘钥匙’。”

“有道理,但王贵在上面。”雷枭皱眉,“而且他的状态不稳定。”

就在这时,那面“囚禁之镜”忽然再次发出声响。不是波动,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回音的敲击声,从镜面内部传来。

咚、咚、咚。

缓慢而坚定。

三人立刻警惕地看向镜子。只见那灰蒙蒙的镜面中央,浮现出一个相对清晰的倒影——不是实验室的景象,而是一个狭小的、类似囚室的房间。房间里,一个穿着破烂贵族服饰、面容憔悴但依稀能看出与霍恩海姆男爵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正用手拍打着镜面(从镜内视角)。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急切地说着什么,但没有声音传出。

他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哀求,以及一丝……诡异的渴望。

紧接着,镜面如同水面般荡漾开,几行扭曲的文字在倒影旁边浮现:

以血为契,以影为钥。

自愿者之血,可启禁锢之门。

囚徒渴望自由,自由需代价。

汝等,欲释囚徒,亦或,取代之?

文字下方,镜面中那个年轻男子的倒影,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掌心向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这是选择题?”学者惊疑不定,“释放镜子里的囚徒?还是……我们自己进去取代他?这就是‘囚禁之镜’的规则?”

“自愿者之血……”陈冬盯着那句提示,“王贵的血或许符合‘以影为钥’,但‘自愿者’……他未必自愿,而且他的血现在充满负面标记。我们自己的血呢?算‘自愿者’吗?释放囚徒会有什么后果?取代他又意味着什么?”

风险巨大,信息不足。

镜子里的年轻男子,很可能就是日记中提到的、被变成画像(或镜子囚徒)的某位家族成员,比如艾琳娜的大哥。他可能是受害者,但也可能已经被扭曲,获得自由后会变成新的威胁。

而“取代”,听起来像是灵魂交换,自己被困进镜子,对方获得自由——这无疑是自杀。

“不能轻易尝试。”雷枭果断道,“我们先试试其他方法开锁。如果不行,再考虑是否回去带王贵下来,或者想别的办法。”

他们再次检查铁门和锁,试图找到机械或符文上的破绽。陈冬用灵视仔细扫描,发现锁眼深处,似乎有一小团凝聚的、暗红色的能量,与镜中提示的“血”呼应。而铁链的符文,则与整个地窖的怨气场、甚至城堡本身的某种脉络相连,强行破坏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看来,钥匙真的与“血”和某种“自愿”或“契约”状态有关。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上方通道入口处,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拖拽声,也不是老管家那种僵硬步伐,而是相对轻盈、但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三人立刻隐蔽到实验室的仪器后方,警惕地望向入口。

两个人影出现在磷光下。

是影,搀扶着脸色惨白、几乎虚脱的王贵。

王贵的左手袖子被撕开,整个小臂露了出来。上面布满了狰狞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黑色纹路,从手掌一直蔓延到手肘。但他的眼神,似乎比之前清醒了一些,虽然依旧充满恐惧。

“他的标记……暂时压制住了,但无法根除。”影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丝疲惫,“仪式进行到一半,感觉到下面有强烈的能量波动和枪声。不放心,下来看看。”

他看了一眼狼藉的实验室、破碎的煤油灯、以及那面诡异巨镜,目光最后落在锁着的铁门上。“看来你们遇到了麻烦。”

“需要‘自愿者之血’来开锁,或者触发镜子的规则。”陈冬快速说明了情况,并指了指镜面上的文字和倒影。

影走到铁门前,仔细看了看锁和符文,又看了看镜中的年轻男子,沉默了片刻。

“他的血,”影指了指王贵,“混合了影孽之力,是‘影钥’,但非‘自愿’,充满恐惧与抗拒,用来开锁,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污染或反噬。释放镜中囚徒,未知风险。取代……是绝路。”

“那怎么办?”学者焦急道,“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了。第二个夜晚很快会降临,城堡的‘活动’会更频繁。”

影看向陈冬:“你的‘认知’序列道具,也许有别的用法。镜子能照见真实,或许能让你看穿锁的结构,或者……与镜中的存在进行有限度的、安全的沟通?”

陈冬心中一动。他的“自我认知之镜”在靠近这面巨镜时一直有强烈反应,或许真的能建立某种联系?但风险同样巨大,镜子里的东西显然极度危险。

他拿出自己的镜子。在巨镜的蓝光映照下,“自我认知之镜”表面的纹路似乎活了过来,缓缓流动。镜中他自己的倒影,肩膀上的重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几乎要与他的本体分离。镜面底部,那行小字悄然发生了变化:

认知同步率:11%

能力解锁:微弱灵视(被动),镜面共鸣(初级,主动 – 需引导)

新能力!镜面共鸣!

陈冬集中精神,尝试理解这个新能力。镜子传递来一种模糊的意念:可以与同源或相关的镜面/反光物建立短暂的精神连接,传递或接收有限信息,但需要消耗大量精神力,且存在被反向侵蚀或污染的风险。

同源或相关……这面“囚禁之镜”,显然与镜子、倒影、囚禁灵魂有关,或许与“认知”序列的“镜子”概念有某种联系?

“我可以试试与镜中的存在沟通。”陈冬深吸一口气,对其他人说,“但需要你们护法,一旦我有异常,立刻打断我。同时,准备好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雷枭点头,持枪警戒四周。学者和影也做好准备,影将虚弱的王贵安置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陈冬走到巨镜前,与镜中那个年轻男子的倒影对视。他举起“自我认知之镜”,将镜面对准巨镜,同时将全部精神集中,激活“镜面共鸣”的能力。

刹那间,两股冰冷的、截然不同但又隐隐相连的意识流,通过两面镜子,撞击在一起!

陈冬感到自己的意识被猛地拉扯,仿佛要坠入一个无底的、充满痛苦回声的深渊。无数破碎的画面、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哀求、疯狂的呓语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地下礼拜堂(就是这个实验室的前身),疯狂的男爵与眼神狡诈阴冷的炼金术士冯·海因里希。被绑在祭坛凹槽中、惊恐万分的年轻男子(就是镜中人)。闪烁着邪恶光芒的仪器。吟诵着亵渎祷文的炼金术士。刺入胸膛的匕首。喷涌的、被引导向巨镜的鲜血。镜面如同活物般吞噬鲜血,然后……无数阴影般的触手从镜中伸出,缠绕住祭坛上的牺牲者,将他的灵魂硬生生扯出,一部分吸入镜中,另一部分则化为扭曲的、充满怨恨的“影孽”,融入城堡的阴影。

他也看到了契约的内容片段——以直系血脉的灵魂与血肉为祭,向“镜中之影”祈求打破血缘诅咒,换取家族延续的力量。但仪式被干扰了(似乎是艾琳娜的闯入?),契约扭曲,祭品灵魂被囚禁于镜中,未能完全送达,“镜中之影”未能完全满足,反而将诅咒加剧,并索要更多的祭品……霍恩海姆家族从此陷入更深的噩梦,每一代继承者都成为镜影觊觎的对象,他们的死亡与灵魂,不断滋养着镜中的存在和城堡的阴影。

而眼前镜中的年轻男子——卡尔斯·霍恩海姆,艾琳娜的大哥——他的灵魂被撕裂,大部分被囚禁于此,承受着永恒的孤寂与镜影的折磨,小部分化为怨灵在城堡游荡。他渴望自由,渴望解脱,但镜影在他灵魂中留下了烙印,一旦他获得自由,很可能会被镜影完全控制,成为其在现实的可怕代行者。

同时,一段清晰的意念,强行突破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直接传入陈冬的意识:

【释放我!以霍恩海姆之血(祭品直系或沾染其影孽之血)涂抹锁眼,念诵‘以血为凭,暂启禁锢’!我可告诉你们彻底摧毁镜子、终结契约之法!否则,当第三夜降临,月映镜心,镜影将挣脱更多束缚,吞噬所有活物,完成血祭!】

这意念充满急切与诱惑,但陈冬的精神在“自我认知之镜”的保护下,保持着一丝清明。他察觉到这意念深处,隐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对鲜活生命和自由的饥渴,以及……对镜影本能的恐惧与服从。

不能完全相信他!

陈冬奋力稳住自己的意识,尝试传递回一个问题:【摧毁镜子之法是什么?契约原文在哪里?】

短暂的沉默后,卡尔斯(或者说,镜中那个意识)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焦躁:【契约原文……在男爵手中,与他心脏处的印记一体!摧毁镜子……需要找到炼金术士留下的‘逆仪式’材料,就在那本‘亵渎之书’中记载!但书被咒文锁住,唯有霍恩海姆之血或影孽之血可短暂开启!快!时间不多了!】

信息似乎合理,但陈冬心中的疑虑未消。他感觉到,卡尔斯的意念在提到“逆仪式”时,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仿佛在隐瞒什么。

他还想再问,但“镜面共鸣”带来的精神负荷已经达到极限,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摇晃。他果断切断了连接,踉跄后退,被身后的雷枭一把扶住。

“怎么样?”雷枭问。

陈冬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简短复述了看到和听到的信息。

“需要霍恩海姆之血或影孽之血开锁,取得书,找到逆仪式方法。契约在男爵心脏。镜子里的家伙想出来,但不完全可信。”雷枭总结,“王贵的血符合‘影孽之血’的条件。”

众人看向角落里的王贵。王贵脸上的恐惧更深了,拼命摇头:“不……不要用我的血……我、我感觉那镜子里的东西……在呼唤我……好可怕……”

影检查了一下王贵手臂上的黑色纹路,沉声道:“他的血现在是不稳定的污染源,用来开锁,可能不仅会开门,还会触发其他连锁反应,甚至可能加强镜中囚徒与现实的联系。风险很高。”

“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学者看着铁门和巨镜,“如果第三夜镜子里的东西真的会大规模出来……我们可能等不到找出男爵心脏的契约。”

陈冬强忍着精神上的疲惫和头痛,思考着。卡尔斯的话不能全信,但其中关于血开锁、书中有逆仪式、契约在男爵身上这几条,与之前的线索吻合,可信度较高。问题是,用王贵的血开锁的风险,与第三夜可能面临的风险,哪个更大?

还有,卡尔斯隐瞒了什么?逆仪式的代价是什么?“彻底摧毁镜子”真的能终结一切吗?

就在这时,陈冬口袋里的“自我认知之镜”再次微微震动,镜面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映照出他自己的脸,以及肩膀上那个几乎要脱离出去的重影。重影的嘴巴,似乎在无声地开合,重复着一个词。

陈冬集中残存的精神,仔细“倾听”。

那个词是——“代价”。

镜子在提醒他,任何与诡异相关的交易或行动,都伴随着代价。释放卡尔斯,或许需要付出某种代价;使用王贵被污染的血,也需代价;甚至逆仪式本身,也必然有巨大的代价。

而他们现在,对“代价”一无所知。

地窖中,淡蓝色的磷光似乎黯淡了一些。远处,隐约又传来了那种沉重的拖拽声,而且越来越近。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们必须做出决定。

是用王贵那危险的血赌一把,先拿到书寻找希望?

还是放弃地窖,冒险去直接面对男爵,夺取他心脏的契约?

或者,有没有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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