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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林砚用了两天时间收拾行囊,又跟王秀才仔细交代了蒙学的常事务——哪些孩子基础薄弱需要多费心,哪些孩子调皮要严加管教,午饭的粗粮该从哪家粮铺买更实惠……事无巨细,一一叮嘱。

王秀才被他这份认真劲儿逗笑:“你呀,放心去吧。我教了几十年书,这点事还办不好?倒是你,到了书院可得专心学问,别总惦记着这边。”

“先生说的是。”林砚躬身行礼,心里却清楚,这蒙学里的三十多个孩子,早已成了他放不下的牵挂。

出发那天,陈氏往他行囊里塞了满满当当的吃食,有烙好的粗粮饼,还有用油纸包好的腊肉,都是舍不得自己吃,特意给他留的。“到了书院别委屈自己,缺啥就写信回来,家里给你送。”

林老实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句“保重”,眼眶却红了。林丫拉着他的衣角,小声道:“哥,你要早点回来,我会好好读书,等你回来考我。”

“好。”林砚揉了揉她的头发,强忍着不舍转身,跟着张远上了路。

张远家在府城附近的张家村,比柳溪村富裕得多。他家里备了马车,两人不用再步行,一路颠簸,傍晚时分便到了张家。

张家是当地的富户,青砖瓦房,院落宽敞,门口还站着两个家丁。张父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商人,听说林砚是儿子在院试时认识的好友,又考中了秀才,很是热情,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晚饭更是备得丰盛,鸡鸭鱼肉摆满了一桌。

“林贤侄,你能来我们这白鹿书院读书,是书院的福气。”张父举杯笑道,“我家这小子顽劣,以后还请你多照拂。”

“伯父客气了,我和张兄互相学习才是。”林砚连忙举杯回敬。他看得出,张父虽是商人,却极重视读书,对儿子的期望很高。

第二天一早,张远便带着林砚去了白鹿书院。书院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上,青砖灰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门口悬挂着“白鹿书院”四个烫金大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书卷气。

进了书院,只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流水相映成趣,不少身着长衫的学子或在廊下读书,或在湖边讨论,气氛肃穆而宁静。

“这里就是白鹿书院,是咱们府城最好的书院,不少举子都是从这里考出去的。”张远笑着介绍,“里面的山长是前几年致仕的李御史,学问可大了!”

林砚看得有些入迷,他从未见过如此雅致的地方,心里对接下来的学习生活充满了期待。

两人先去拜见山长李御史。李御史约莫六十多岁,须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久居上位之人。

“你就是林砚?”李御史看着林砚,微微点头,“周学政给我写了封信,夸你文章务实,有体恤民情之心。”

林砚没想到周学政竟会特意给李御史写信推荐他,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惶恐,连忙躬身行礼:“学生资质愚钝,不敢当周大人和山长夸奖。”

“不错,谦虚有礼。”李御史赞许道,“白鹿书院讲究学以致用,不推崇死读圣贤书。你既有乡野经历,更该明白学问当为百姓谋福的道理。好好学吧,别辜负了周学政的期望。”

“学生谨记山长教诲。”

李御史让书院的管事带林砚去安排住处。书院的学子宿舍是两人一间的小院,林砚的室友恰好是张远,倒是方便了不少。

收拾好住处,张远拉着林砚去认识其他学子。书院里的学子大多是府城周边的富家子弟,穿着光鲜,言谈间带着几分傲气。

“这是我好友林砚,青溪县来的,也是秀才。”张远介绍道。

大多数人只是淡淡点头,眼神里带着审视和疏离,显然没把这个从穷乡僻壤来的秀才放在眼里。

一个穿着锦缎长衫、面色倨傲的青年嗤笑一声:“青溪县?没听说过。那里也能考出秀才?怕不是花钱买的吧。”

林砚眉头微皱,正要说话,张远已经开口道:“赵兄这话就不对了,院试何等严格,岂是能花钱买的?林兄的文章连周学政都夸赞,比我们这些人强多了。”

那青年名叫赵轩,是府城通判的儿子,在书院里向来横行霸道,听张远这么说,脸色一沉:“张远,你帮着外人说我?他一个乡下来的穷酸,能写出什么好文章?怕是连《春秋》都没读过吧。”

林砚平静地看着他:“《春秋》虽难,学生却也略知一二。不知赵兄对‘郑伯克段于鄢’有何见解?”

“郑伯克段于鄢”是《春秋》里的名篇,讲的是郑庄公与其弟共叔段的权力争斗。赵轩平时只顾着斗鸡走狗,哪里真的钻研过经书,被林砚问得一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怎么?赵兄不知?”林砚淡淡一笑,“其实这篇文章看似写兄弟相争,实则暗含孔子对礼崩乐坏的慨叹。郑庄公明知共叔段有野心,却故意纵容,看似仁厚,实则包藏祸心,所谓‘欲擒故纵’,正是如此。”

他一番话条理清晰,见解独到,不仅让赵轩哑口无言,连周围其他学子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秀才,对《春秋》的理解竟如此深刻。

张远更是得意,拍着林砚的肩膀笑道:“我就说林兄学问扎实吧。”

赵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你……你不过是侥幸说对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完,甩袖而去。

其他学子看林砚的眼神顿时变了,多了几分敬佩和好奇。一个身材微胖、面带笑容的学子走上前,拱手道:“在下王浩,刚才赵轩无礼,还请林兄勿怪。”

“王兄客气了。”林砚拱手回礼。

“林兄对《春秋》的见解真是独到,不知对《左传》注解的杜预注有何看法?”王浩显然是个爱读书的,一开口便聊起了学问。

林砚也不藏私,把自己的理解娓娓道来。两人越聊越投机,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张远在一旁笑道:“看来你们俩能成为好友了。王浩可是我们书院有名的书呆子,除了读书啥也不会。”

王浩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只是觉得读书有趣罢了。”

接下来的子,林砚开始了书院的学习生活。每天卯时起床,晨读一个时辰,然后是先生讲课,下午是自由讨论或自习,晚上还要点灯苦读,子过得充实而紧张。

书院的先生果然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讲起经史子集来旁征博引,深入浅出,让林砚受益匪浅。他以前自学时很多不懂的地方,经先生一点拨,顿时豁然开朗。

他也渐渐和其他学子熟悉起来。王浩果然如张远所说,是个书呆子,整天抱着书看,却心地善良,经常帮林砚解答学问上的难题。张远虽然家境富裕,却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气,为人仗义,和林砚很合得来。

只有赵轩,总处处和林砚作对。林砚回答先生的问题,他总要鸡蛋里挑骨头;林砚在自习室看书,他故意大声喧哗;甚至连林砚穿的棉布长衫,他都要嘲讽几句。

林砚起初懒得理会,后来见他越来越过分,便也不再忍让。一次先生让大家写一篇策论,题目是“如何安抚流民”,赵轩写的无非是“开仓放粮”“减免赋税”等套话,林砚却结合自己在柳溪村的所见所闻,提出了“以工代赈”“鼓励垦荒”等具体措施,还详细写了如何组织流民、如何分配土地,条理清晰,切实可行。

先生当众表扬了林砚的策论,说他“有经世济民之才”,还把他的策论作为范文让大家学习。赵轩看了林砚的策论,脸色铁青,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林砚的策论句句落到实处,他那些套话本没法比。

自此以后,赵轩虽然还是对林砚没好脸色,却再也不敢明着挑衅了。其他学子对林砚更是敬佩,不少人都愿意和他讨论学问,连一些以前看不起他的富家子弟,也渐渐放下了偏见。

林砚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想抓紧时间学习。书院的藏书楼有上万卷书,好多都是他以前闻所未闻的孤本和善本,他每天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藏书楼里,如饥似渴地阅读,常常读到深夜才回宿舍。

张远和王浩见他如此刻苦,也受到了感染,读书越发用功。三人经常一起讨论学问,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却乐在其中。

这天,三人在藏书楼看书,王浩忽然道:“还有半年就要乡试了,听说今年的主考官是刘大人,他最看重策论,尤其是关于农桑水利的。”

“农桑水利?”林砚眼睛一亮,“这正是我熟悉的。”他在柳溪村长大,对种地、治水再熟悉不过了。

“那太好了!”张远道,“林兄对这个肯定有独到见解,到时候可得多指点指点我们。”

“互相学习。”林砚笑道。

他心里暗暗记下这件事,打算接下来多花些时间研究农桑水利方面的书籍,说不定乡试真能用上。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藏书楼,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砚合上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窗外远处的群山,心里充满了力量。

白鹿书院的学习生活,让他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但他不害怕,因为他知道,每多学一点知识,每多明白一个道理,他就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

他的青云路,正在这墨香缭绕的书院里,一步步向前延伸。而他知道,半年后的乡试,将是他这条路上又一个重要的关卡。他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不负自己,不负家人,不负那些期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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