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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扇破旧殿门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蜷缩在墙角的采荷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巨大的惊恐。当她看清站在门口的是那位传闻中已然疯癫的废后时,身体更是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往更深的阴影里缩去。

“奴、奴婢……”她语无伦次,试图爬起来跪好,却因为腿软而险些栽倒。

云止没有立刻靠近。她停在几步开外,目光平静地落在采荷那张年轻却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上。她没有像寻常上位者那样流露出怜悯或安抚,眼神更像是在审视一件证物——一件能提供关键信息的活体证物。

“你叫采荷。”云止开口,声音因缺水而微哑,却有种奇异的稳定力量,“在绣坊当差。死的那个,是小福子,你的对食。”

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陈述。

采荷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止。冷宫废后,如何会知道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又如何能如此精准地道破她与死者的关系?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了全身。

“娘娘……奴婢……奴婢只是路过……”她试图否认,声音细若蚊蚋。

云止打断了她,语气没有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小福子不是自己失足落水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采荷浑身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连颤抖都停滞了。她死死盯着云止,嘴唇哆嗦着,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里面除了悲伤,更掺杂了一种被说中心事的震惊和某种……隐秘的希望。

“你……”她哽咽着,几乎发不出声音,“您怎么……”

“我怎么知道?”云止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御花园的方向,“死人会说话。只是大部分人,听不懂。”

她向前迈了一步,依旧保持着距离,但压迫感已然降临。“采荷,你想知道小福子临死前经历了什么吗?想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采荷几乎是匍匐着向前蹭了半步,双手死死抓住地面,指甲抠进了泥土里。“想!奴婢想知道!求娘娘告诉奴婢!”压抑的哭声终于变成了悲恸的呜咽,“小福子他……他胆子那么小,怎么会半夜跑去御花园……他们都说他是偷东西失足……可奴婢不信!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他确实不是。”云止的声音依旧冷静,与采荷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他落水前在哪里与人纠缠,对方可能穿什么料子的衣服,甚至可能的身高和力气。”

采荷仰起脸,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那是一种混合着悲痛、愤怒和求知欲的复杂光芒。

“但是,”云止话锋一转,如同冰冷的刀锋,“信息,需要交换。”

采荷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她。

“在这宫里,没有白得的真相。”云止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用‘真相’,换你的‘情报’和‘物资’。”

她需要活下去,需要信息网,需要打破这冷宫的禁锢。而眼前这个心怀巨大悲痛和仇恨的小宫女,是她能找到的第一个,也是目前最合适的突破口。

采荷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看着云止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没有疯癫,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清明和理智。她咬了咬下唇,几乎没有犹豫:“娘娘想要什么?只要奴婢有的,只要奴婢能办到的……”

“第一,我要知道,最近宫里,特别是各宫主子身边,有没有人突然行为异常,或者衣物有不明破损,尤其是深蓝色的锦缎料子。”云止提出了第一个,也是最直接的要求。

采荷蹙眉仔细回想,绣坊的工作让她对衣料格外敏感。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前两日……贵妃娘娘宫里的二等宫女春桃,来绣坊催过一件苏绣屏风,神色有些慌张,奴婢无意中看到她袖口内侧,好像勾破了一小道口子,料子……料子似乎是雨过天青色的湖绉,虽然不是深蓝,但……但颜色也算相近。”

云止眼神微动。贵妃苏玉茹宫里的人?这倒是有趣。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记下。还有吗?”

“还有……内务府负责采买的张公公,前儿个出宫回来,脚上换了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料子极好,不像他平日穿得起的。”采荷努力搜刮着记忆里的细节,“他好像……还偷偷打听过御花园那几天守夜的是谁。”

一条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云止在心中快速评估着。

“很好。”她肯定了采荷的价值,“那么,关于小福子的事——”

她言简意赅,隐去了自己夜探池塘的具体行径,只说是“观察痕迹所得”,将凶案现场的可能情景、凶手衣料特征(隐去了丝线证据)和大致体态描述了一遍。

尽管云止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但采荷听着那些细节——后脑的撞击、水边的纠缠、昂贵的衣料——仿佛亲眼看到了小福子临死前的挣扎与恐惧。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痛哭失声,但肩膀却剧烈地耸动着。

“现在,说说小福子。”云止等她情绪稍平,继续问道,“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听到过什么不该听的话?”

采荷用力抹了把眼泪,努力平复呼吸,断断续续地说道:“小福子……他在御花园做洒扫,人很老实……前几天,他好像……有点心神不宁。跟奴婢说……说好像撞见了什么……”她努力回忆着,“他说……好像在假山那边,听到有人在悄悄说话,提到了……提到了‘当年’、‘巫蛊’……还有……‘云家’……”

云止的心脏猛地一跳!

巫蛊!云家!

原主家族被流放的根源!

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紧紧锁住采荷:“他还听到了什么?具体内容!”

采荷被她的目光慑住,瑟缩了一下,带着哭腔道:“他说没听清……当时害怕,就赶紧走了。只说……说话的人声音有点尖,不像寻常宫人……后来,后来他就出事了……”她说到这里,悲从中来,再次泣不成声。

声音尖……太监?还是……某些特定脾性的妃嫔?

一条关于巫蛊案的、极其模糊却至关重要的线索,就这样意外地浮出了水面。小福子的死,或许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谋杀,很可能与他无意中听到的隐秘有关!

云止看着悲痛欲绝的采荷,心中没有任何安慰的言辞。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你的情报,有价值。”她平静地陈述,“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指一个方向。”

采荷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去找那个春桃,或者张公公。旁敲侧击,或者用你能想到的任何不引人注意的办法,确认他们衣物破损的原因,以及案发当晚他们的行踪。注意安全,不要打草惊蛇。”云止下达了第一个指令,这既是调查,也是对采荷能力和忠诚度的初步考验。

“是!奴婢明白!”采荷用力点头,仿佛找到了活下去的唯一支点。

“另外,”云止看了一眼滚落在地上的干硬馒头,“下次来,带些干净的水和食物。”

采荷立刻会意,连声道:“奴婢省得!奴婢一定办到!”

云止不再多言,转身,重新走回那间阴暗冰冷的殿宇。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天光,也隔绝了采荷那混合着悲伤与决绝的目光。

殿内,云止走到那面墙壁前,拿起石片。

在“巫蛊案”的下方,她添上了新的分支——“小福子(御花园洒扫)——听到密谈(关键词:当年、巫蛊、云家)——灭口?”

在另一侧,她写下了两个新的名字——“春桃(贵妃宫)”、“张公公(内务府采买)”,并在旁边标注了“衣物破损?”、“打听守夜?”。

冰冷的石片与墙壁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云止知道,第一笔交易已经完成。她用一份基于证据的推论,换来了一个潜在的线人,两条可能的调查方向,以及一个关于自身核心冤案的惊人线索。

网,已经撒出去了。

她能感觉到,这死水般的冷宫之下,暗流开始加速涌动。而她自己,正站在漩涡的中心。

殿外,采荷擦干眼泪,紧紧攥着拳头,最后看了一眼冷宫紧闭的殿门,然后低着头,快步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她的背影,虽然依旧单薄,却似乎注入了一种新的、名为“复仇”的力量。

而在不远处的宫道旁,一丛茂密的翠竹之后,一个穿着靛蓝色太监服、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将方才冷宫门前那短暂的一幕尽收眼底。他眼神闪烁了几下,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后,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宫殿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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