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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剧痛。

像是颅骨被硬生生撬开,无数记忆的碎片混合着实验室爆炸的火光,在脑海里疯狂旋转。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与一种陌生的、带着霉味的熏香交织在一起,撕扯着云止的意识。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蛛网密布的房梁,朽木散发出陈腐的气息。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异味的被褥。

这不是她的法医实验室。

“醒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响起,“还以为您这金贵身子,就这么睡过去了呢。”

云止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太监服、面白无须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看不出原色的食盒,正用一种混合着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着她。

根据脑海中那些尚未完全融合的记忆碎片,这是内务府派来送饭的太监,王宝。而自己,是这大萧王朝被打入冷宫的废后,云止。罪名是——巫蛊厌胜,诅咒君上。

“云娘娘,今儿个的饭食可不错,”王宝将食盒“哐当”一声放在地上,动作粗鲁地打开,露出里面两个干硬的馒头和一碟黑乎乎的咸菜,“您可赶紧用了吧,别辜负了内务府的一片‘心意’。”

记忆里,原主性格懦弱,被打入这不见天日的角落後,更是终日以泪洗面,对这些踩低捧高的奴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王宝之流,也因此愈发肆无忌惮。

云止没有动,也没有像原主那样瑟缩。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宝,那双属于现代法医首席的、看惯了尸山血海与人性幽微的眼睛,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王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目光太过透彻,仿佛能剥开他这身太监皮,看到内里那些龌龊心思。他强撑着气势,嗤笑一声:“怎么?还当自己是中宫娘娘呢?摆这副架子给谁看?告诉你,进了这地方,就是等死!识相点,说不定爷心情好,还能让你少受点罪……”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云止的目光,从他喋喋不休的嘴,缓缓移到了他掖在腰带下的衣角。那里,蹭上了一小片不显眼的、湿润的深绿色污渍,在藏青色的布料上,像一块丑陋的胎记。

同时,一股极其淡薄,但绝不属于这冷宫霉味、也不属于普通太监能用得起的、带着异域风情的暖甜香料气息,随着他的动作,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

云止的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分析成分,比对信息。

青苔。只有御花园西侧那片背阴、罕有人至的太湖石假山群下,因为引的是活水,才会生出那种特定品种、含水量极高的深绿色青苔。

西域沉麟香。今年初西域小国刚进贡的珍品,数量稀少,除了帝后,只赏赐给了极少数得宠的妃嫔和重臣。一个内务府的低阶太监,绝无可能通过正常途径得到。

一个内务府的太监,身上为何会沾染御花园偏僻处的青苔,又怎么会带着连妃嫔都未必能享用的贡品香料气味?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偷情,或者,盗窃。无论是哪一种,在这宫规森严的深宫里,都是足够让他掉脑袋的大罪。

王宝被她看得头皮发麻,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活人,倒像在……验尸?他被自己这荒谬的念头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上前一步,似乎想动手拉扯:“看什么看!还不快吃!”

就在他那带着污渍的手指即将碰到云止单薄的衣袖时,云止开口了。声音因为久未进水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公公,”她语速平缓,字字清晰,“从御花园西角的假山洞里出来,一路紧赶慢赶,辛苦了。”

王宝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睛因极致的惊恐而瞪得溜圆。

云止的目光掠过他剧烈起伏的胸口,继续道:“只是,下次私会相好,或者……处理‘赃物’之前,最好先检查一下衣角。还有,”她微微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那沉麟香味道独特,沾上身,没两个时辰散不掉。若被不该闻到的人闻到,恐怕不太好。”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王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两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指着云止的手指都在发抖。他眼神慌乱地四处瞟,仿佛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云止不再看他,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她口。“食盒放下,你可以走了。”

王宝站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他想放几句狠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像是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冷宫破败的殿门,连食盒都忘了拿。

听着脚步声仓皇远去,云止才重新睁开眼。

殿内重归死寂,只有窗外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

她撑着手臂,缓慢地坐起身。这具身体十分虚弱,仅仅是说几句话,就感到一阵眩晕。脑海中,原主那些破碎的记忆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凤仪宫的富丽堂皇,帝后大婚时的十里红妆,然后是搜出巫蛊人偶时皇帝的震怒,家族被牵连流放的绝望,最后是这冰冷彻骨、犹如坟墓般的冷宫。

巫蛊……云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在她这个信奉证据的法医看来,这种基于迷信的指控,漏洞百出。那个人偶的布料针脚,扎针的手法,朱砂的成色,任何一点,都经不起专业的推敲。

原主是冤屈的。

但现在,她是云止。一个被困在冷宫,背负着莫须有罪名,随时可能悄无声息死去的废后。

王宝的威胁只是这深宫恶意的冰山一角。没有权势,没有依靠,甚至连基本的生存资源都被人拿捏。想要活下去,查明真相,她唯一的武器,就是这具身体里属于现代法医首席的灵魂,和她那刻入骨髓的、追求真相与逻辑的思维方式。

她挪到床边,弯腰捡起地上一个尖锐的小石片,然后走到斑驳的墙壁前。

石灰剥落的墙面上,她开始用石片刻画。

最上方,写下“巫蛊案”三个字,画了一个圈。

下方,延伸出几条线。一条指向“家族——流放”,一条指向“皇帝——动机?”,一条指向“物证——人偶(疑点)”,一条指向“人证——当年宫人”。

在“人证”一项下面,她顿了顿,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写下了几个可能知情但已不知所踪的名字。

这面墙,就是她的第一个案件分析板。

冷宫之外,层层叠叠的朱红宫墙之后,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内。

“哦?她当真这么说?”身着绛紫色宫装、眉眼凌厉的贵妃苏玉茹,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鎏金手炉,听着心腹宫女的回报。

“千真万确,娘娘。那王宝吓得魂都没了,现在还在屋里哆嗦呢。”宫女低声道,“都说这废后邪性,莫不是在冷宫里……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开了天眼?”

苏玉茹嗤笑一声,眼神却冷了下来:“装神弄鬼!一个将死之人,也配在本宫面前玩花样?”她放下手炉,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像血,“去,给内务府递个话,冷宫这个月的炭火,再减三成。本宫倒要看看,是她骨头硬,还是这宫里的规矩硬!”

“是。”

宫女退下后,苏玉茹走到窗边,望着冷宫的方向,美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不管云止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都不能再留了。这后宫,只能有一个女人站在顶峰。

而在乾清宫,批阅奏折的皇帝萧璟,也收到了太监总管赵忠贤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冷宫今日的“小风波”。

萧璟笔尖未停,只在听到“沉麟香”三字时,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未发一言,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赵忠贤躬身垂首,不再多言,悄无声息地退至阴影之中,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冷宫内,云止终于停下手中的石片。

粗糙的墙面上,已然勾勒出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雏形。她退后一步,冷静地审视着这幅图景,如同在审视一具需要解剖的尸体。

殿外,风声更紧了,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云止走到窗边,看着被高大宫墙切割成四方块的、灰蒙蒙的天空。

她知道,平静(如果这死寂能被称为平静的话)的日子,结束了。从她开口震慑王宝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从被动等死,踏入了主动破局的漩涡。

这吃人的深宫,她来了。

那么,就别怪她,用这双验尸的手,搅动乾坤,将这笼罩在她头上的弥天大谎,查个水落石出。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穿透了冷宫的晦暗,直刺向那九重宫阙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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