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普敦,晚上十一点零七分。
凯瑟琳·莱恩的量子通信终端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芒。屏幕上,开普敦发射场的三维模型缓缓旋转,被标注出十七个红色光点——这些都是已发现的隐藏传感器。但第十八处,标记为“ATS-B-7”的未知系统,仍然是一个灰色虚影,悬在模型的边缘,像棋盘上尚未落下的棋子。
“ATS-B-7,”凯瑟琳低声重复这个编码,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她的工作室里只有屏幕的光照亮,墙上挂着的六块显示屏分别显示着不同的数据流:纽约-开普敦的实时延迟(142毫秒)、量子密钥同步状态(97.3%)、南非警方频段的监控流量、CST公司内部邮件服务器的异常访问日志。
她从数据库中调取所有已知的监控系统编码规则。北约标准化协议中,“ATS”通常代表“自动目标识别系统”。“B”可能是“备用”或“第二型”。“7”……可能是版本号,也可能是地理位置代码。
但这套编码系统不属于任何公开标准。
凯瑟琳换了一种思路。她逆向追踪三角动力学公司的历史合同。这家德国公司成立于2009年,最初只是一家普通的工业传感器制造商,但在2016年后突然开始承接大量政府合同——不限于德国政府,还包括法国、英国,甚至一些北约之外的“合作伙伴”。
她将一份2018年的合同扫描件放大。这是三角动力学为波兰边境监控系统提供的设备清单,其中有一个设备编码是“ATS-P-3”。波兰的“P”。那么“B”代表什么?柏林?布鲁塞尔?还是——
她的目光落在另一份文件上:一份泄露的美国国防部承包商评估报告,提到三角动力学在巴林的某个“特殊项目”中使用了“ATS-G-5”系统。G代表海湾。
所以B可能代表某个以B开头的城市或地区。柏林?可能性不大。布鲁塞尔?更可能。三角动力化的欧洲总部在布鲁塞尔,而且那里是欧盟和北约的双重中心。
但为什么是“7”?
凯瑟琳打开北约的联合监视系统档案。在布鲁塞尔郊外有一个高度机密的测试场,用于测试下一代监控技术。那个测试场有七个不同的测试区,分别编号1到7。
第7区是专门测试“反干扰与抗欺骗能力”的。
“ATS-B-7,”她明白了,“布鲁塞尔测试场第7区验证过的自动目标识别系统,备用型。”
那么这套系统的能力很可能是:即使在主传感器被干扰或欺骗的情况下,仍然能够可靠检测目标——在这个案例中,就是火箭发射的振动信号。
这意味着下午的爆炸测试可能根本骗不过它。
凯瑟琳立刻启动量子通信,连接墓碑。
—
同一时间,开普敦郊外安全屋。
墓碑正在检查武器:一把改装过的HK417狙击步枪,两把格洛克19手枪,六个弹匣,两枚烟雾弹,一枚闪光弹。所有金属部件都用消光涂料处理过,在黑暗中几乎不反光。
量子通信终端震动。凯瑟琳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她工作室的微光环境。
“ATS-B-7破解了,”她没有寒暄,“布鲁塞尔测试场验证过的抗欺骗系统。你们下午的爆炸测试可能无效。它设计用于区分真实火箭发射和模拟信号——通过多传感器融合分析和模式识别。”
墓碑放下弹匣。“那么怎么办?”
“需要知道它的具体部署位置和激活条件。”凯瑟琳调出数据,“我分析了CST发射场过去三个月的电力消耗记录。除了已知设备,还有一个区域的用电模式异常:每四十八小时会有一次持续七分钟的微小功率峰值,每次都发生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
“位置?”
“地下管线系统,具体来说,是发射台基础结构下方的维护通道。”凯瑟琳放大模型,“那里理论上不应该有需要定期供电的设备。除非……”
“除非那是某种需要定期自检或数据上传的隐蔽系统。”墓碑接上。
“正是。而且从功率峰值的时间规律看,下一次应该在……”凯瑟琳计算,“四十七分钟后,凌晨十二点整。”
墓碑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十三分。
“足够我赶到那里。”
“风险很高。地下通道可能被监控,甚至布有物理陷阱。”
“别无选择。”墓碑开始整理装备,“如果这个系统无法被欺骗,我们的整个计划就失败了。发射要么真的被延迟,要么我们在试图按时发射时,会被‘守望者’实时发现。”
“需要支援吗?”
“亨德里克可以提供通行权限,但他本人不能出现,太显眼。”墓碑思考着,“我需要一个当地的理由进入地下通道。”
“CST的安全规程,”凯瑟琳快速查阅,“发射前七十二小时,需要对所有关键基础设施进行一次‘突击安全检查’,包括地下管线。作为安全顾问,你可以提出这个要求。”
“但需要授权。”
“亨德里克可以给你开一份,时间标注为昨天,但实际今晚使用。如果被发现,就说文件日期打印错误。”
“可以。”墓碑点头,“我现在联系他。保持通讯。”
通话结束。墓碑用一次性手机联系亨德里克,简要说明情况。亨德里克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紧张,但还是同意了。
十分钟后,加密邮件发来一份带电子签名的安全审查授权书,日期确实是昨天,要求对“发射台地下维护通道进行突击安全检查,以确保无安全隐患”。
墓碑将文件下载到平板电脑,然后开始穿戴装备:黑色战术服、夜视镜、工具腰带、装有扫描设备的背包。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武器状态,然后走出安全屋。
—
纽约,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陈昊坐在布鲁克林安全屋的主控台前,面前三块屏幕分别显示:
屏幕一:开普敦的实时动态,包括墓碑的位置(正在移动)、发射场模型、ATS-B-7的推测位置。
屏幕二:刚果钴矿运输问题的详细分析报告,他正在完善方案细节。
屏幕三:一个倒计时——距离与“建筑师”会面还有十四小时二十二分钟。
蜘蛛坐在旁边的控制台,监控着全局通信。“老板,刚果那边有消息了。斯特拉顿公司转达了客户的初步反馈:他们对无人机运输方案感兴趣,但对当地社区的雇佣计划有顾虑,担心会引来武装团体渗透。”
“告诉他们会分阶段筛选和培训,”陈昊头也不抬,“第一阶段只雇佣当地长老推荐的年轻人,进行背景核查。同时建立匿名举报机制,任何异常行为都会被立即报告。”
“收到。另外,老周已经完成第一笔资金流转,通过香港和新加坡的渠道,向开普敦转移了五十万美元的行动资金。”
“效率很高。”
“是的,但他问了一个问题:这些资金的最终受益人和用途是否需要更详细的记录?他说‘好账本才能长久’。”
陈昊终于抬头。“告诉他,需要。但不是现在。现在只需要记录资金流向节点,最终用途等行动结束后统一整理。安全优先,合规其次。”
“明白。”
陈昊将注意力转回屏幕一。墓碑的定位光点正在接近发射场。量子通信频道保持开启,但只有基础状态数据——这是凯瑟琳的建议,尽量减少主动通讯,降低被探测的风险。
“蜘蛛,”陈昊说,“我需要你准备一个应急方案。如果开普敦的行动失败,如果发射无法按时进行,我们需要一个B计划来维持与斯特拉顿公司的合作价值。”
“什么样的B计划?”
“找到‘守望者’组织的某个弱点,提供给他们作为替代筹码。”陈昊调出一份文件,“凯瑟琳之前追踪到,威胁亨德里克家人的通讯最终指向瑞士日内瓦。我需要知道,在日内瓦的哪些实体可能参与‘阿特拉斯计划’或‘守望者’组织。”
“范围太大了。日内瓦有数百家国际组织、银行、跨国公司总部……”
“缩小范围:过去六个月内有高层人员访问过南非的;与航天或国防行业有关的;与三角动力学公司有资金或合同往来的。”
蜘蛛开始操作,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同时符合这三条的……筛选结果:十二家。其中六家是私人银行,三家是贸易公司,两家是‘咨询公司’,一家是……非政府组织?‘全球可持续发展基金会’?”
“调出这家基金会的资料。”
资料显示:“全球可持续发展基金会”,注册于2015年,名义上致力于“通过太空技术促进全球可持续发展”,合作伙伴包括联合国相关机构、欧洲航天局、几家大型科技公司。董事会成员名单里有几个熟悉的名字:前欧盟官员、退休的北约将领、一位瑞士亿万富翁。
还有一个名字引起了陈昊的注意:艾瑞克·范·德·海登。
“这个人,”陈昊放大照片,“上个月在南非开普敦参加了一个‘太空技术投资论坛’。论坛的主办方之一是CST公司。”
“他是基金会的执行董事,”蜘蛛查阅资料,“之前是欧洲航天局的高级官员,负责国际合作事务。三年前离职加入基金会。”
“一个前欧洲航天局官员,现在领导一个基金会,而这个基金会可能通过三角动力学和‘守望者’组织,试图延迟CST的发射。”陈昊若有所思,“这不合理。如果他支持太空技术发展,应该希望发射成功。”
“除非……”蜘蛛突然想到,“除非这次发射的‘阿特拉斯计划’与基金会的利益冲突。或者,基金会表面上支持太空技术,实际上有其他目的。”
陈昊盯着艾瑞克·范·德·海登的照片。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银发,锐利的蓝眼睛,笑容专业但不真诚。
“深挖这个人,”陈昊说,“我需要知道他所有的关联:银行账户、家庭成员、房产、旅行记录、通讯模式。尤其是过去三个月内与南非、卢森堡、瑞士之间的往来。”
“可能需要黑进一些系统——”
“那就黑进去。”陈昊的语气不容置疑,“用凯瑟琳提供的工具,小心不要留下痕迹。如果被发现,确保误导到竞争对手或随机黑客组织。”
“明白。”
蜘蛛转向他的工作站,开始入侵操作。陈昊则继续完善刚果方案,同时监控开普敦的进展。
凌晨零点零三分,屏幕一显示墓碑已经进入发射场地下通道。
—
开普敦,凌晨零点零五分。
墓碑推开一扇沉重的钢制检修门,进入地下维护通道。通道直径约两米,混凝土墙壁上布满管道和线缆。空气潮湿,有霉味和臭氧混合的气味。每隔十米有一盏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
他打开头戴式夜视镜,世界变成绿色调的清晰画面。扫描仪挂在胸前,屏幕显示着周围的电磁频谱:大量的线缆信号,但有一个区域出现异常——右前方五十米处,有一个微弱的、规律的脉冲信号,频率在极低频段。
凯瑟琳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检测到目标信号。频率7.83赫兹——这是地球的自然共振频率,常用于隐蔽通讯,因为不容易被与人工信号区分。”
“聪明。”墓碑低声说,继续前进。
通道逐渐向下倾斜。根据凯瑟琳提供的蓝图,他现在处于发射台正下方约十五米深的位置。这里的振动传感器应该能最精确地检测火箭发射的冲击波。
零点十二分,他到达信号源附近。扫描仪显示,信号来自墙壁内部,但墙壁表面没有任何检修面板或异常。
墓碑用手轻敲墙壁。声音沉闷——实心混凝土。他取出便携式热成像仪,对准墙壁。温度分布基本均匀,但有一个区域比周围低约0.3度,形状是一个直径约三十厘米的圆形。
“发现异常区域,”他报告,“墙壁内部有低温物体,可能是电子设备产生的散热。”
“能确定具体位置吗?”
“深度大约……十厘米。埋在混凝土里。”
“专业安装。”凯瑟琳评价,“浇注混凝土时预埋设备,几乎无法在不破坏结构的情况下移除。设计者考虑到了被发现的可能性。”
墓碑用工具刀在墙壁上刮下一层混凝土粉末,装进小袋。“需要分析成分,也许能找到设备外壳的材料线索。”
“先采集信号数据,”凯瑟琳说,“我监控到那个规律性电力消耗即将开始——就是现在。”
扫描仪上的信号突然增强。那个7.83赫兹的脉冲开始以复杂模式调制,持续七分钟。墓碑记录下完整的信号序列。
七分钟后,信号恢复平静。
“数据已接收,”凯瑟琳说,“正在分析……这是一个自检协议。设备在验证自身状态,同时上传数据。上传的目标是……卫星中继,但指向的不是地面站,而是一颗商业通信卫星,转发器编号Alpha-7。”
“能知道最终目的地吗?”
“卫星转发器的租用方是一家卢森堡的空壳公司,但支付渠道来自瑞士日内瓦的一家私人银行。需要更多时间追踪。”
“时间不多了。”墓碑说,“我们需要知道如何欺骗或干扰这个系统。”
“从信号模式看,”凯瑟琳分析,“它不只是检测振动,还检测多种参数:地下温度梯度、电磁噪声水平、甚至局部气压变化。这些参数共同形成火箭发射的‘指纹’。要欺骗它,需要精确模拟所有这些参数。”
“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那么只剩下一个选择:在它上传数据之前,物理破坏它。”
“你说它埋在混凝土里。”
“是的,但任何电子设备都需要能源。”凯瑟琳调出蓝图,“看看你周围,是否有独立的电源线进入那个区域?”
墓碑用扫描仪检查。墙壁内部确实有两根电线通向那个低温区域,但线缆也埋在混凝土里。
“除非破坏整面墙,否则——”
他突然停下。头顶传来轻微的声音: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有人来了。”他低声说,迅速关闭所有设备的灯光,退入通道的一个凹槽阴影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手电筒的光束在通道中扫过。两个人,说着南非荷兰语。
墓碑听不懂具体内容,但凯瑟琳通过他的麦克风听到了。
“他们是CST的夜间巡逻,”她翻译,“在检查‘异常电力消耗’。亨德里克的突击安全检查授权可能引起了注意。”
“我需要避开他们。”
“通道只有一条路,继续向前。两百米后有一个岔路口,向左通向废弃的旧通风井,可以出去。”
墓碑开始移动,尽可能安静。但通道地面有积水,脚步声无法完全消除。
身后的手电筒光束突然照向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谁在那儿?”英语,带着口音。
墓碑没有回答,加快速度。
“站住!”
手电筒光束追上来。墓碑听到掏枪的声音。
他到达岔路口,转向左边。这条通道更窄,也更破旧,墙壁上有裂缝,渗着水。
身后的脚步声在追赶。
“前面的人,停下!这是私人财产!”
墓碑继续跑。前方看到光亮——一个向上的竖井,有生锈的梯子。
他爬上去,推开顶部的格栅,来到地面。这是一个废弃的变电站,杂草丛生,能看到远处的发射台灯光。
追兵也爬出了竖井。两个人,都拿着手枪。
墓碑评估形势:对方有武器,但看起来是普通保安,不是专业战斗人员。他可以轻易制服或击杀他们,但那样会暴露,引发全面调查。
他选择了第三选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装置,按下按钮。
装置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同时闪烁红光——这是工业安全中常用的“气体泄漏警报模拟器”。
“气体泄漏!”墓碑大喊,“撤退!通知控制中心!”
两个保安愣住了,本能地后退。墓碑趁机跑向预定的撤离点,一辆没有标记的面包车在那里等候。
他跳上车,司机——一个亨德里克安排的可靠人员——立刻启动,驶离现场。
“安全了,”墓碑通过量子通信报告,“但巡逻队看到了我。可能会报告。”
“亨德里克可以处理,”凯瑟琳说,“作为安全主管,他可以解释为是他安排的突击检查的一部分。但时间越来越紧了。我们只剩四十八小时。”
“ATS-B-7的解决方案呢?”
“正在分析。”凯瑟琳停顿了一下,“有一个可能性:那个系统虽然能抗欺骗,但它仍然需要上传数据。如果我们能干扰卫星通讯链路,阻止它上传验证信息……”
“那么‘守望者’就收不到确认信号,不知道发射是否真的发生。”
“正确。但干扰卫星通讯需要专业设备和位置。而且卫星转发器是商业租用的,干扰可能影响其他用户,引发调查。”
墓碑思考着。面包车在开普敦夜晚的街道上行驶,窗外的城市灯火稀疏。
“如果我们不干扰卫星,”他最终说,“而是伪造卫星运营商的数据记录呢?让‘守望者’收到的数据显示‘发射延迟’,但实际上ATS-B-7上传的真实数据被篡改或丢弃。”
凯瑟琳沉默了几秒。“那需要入侵卫星运营商的控制系统。比干扰更复杂,但如果成功,更隐蔽。”
“能做到吗?”
“给我卫星转发器的详细信息,我试试。”凯瑟琳说,“但这是国家级别的黑客行动,风险极高。如果被发现,我们可能面临比‘守望者’更强大的对手。”
“我们需要权衡风险。”墓碑说,“或者……我们可以双管齐下。准备干扰设备作为应急,同时尝试入侵。如果入侵失败,再使用干扰。”
“同意。我会开始工作。你回安全屋休息,明天还需要你处理CST内部的协调。”
通话结束。墓碑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四十八小时。
—
纽约,凌晨一点二十二分。
陈昊收到凯瑟琳关于ATS-B-7和卫星干扰方案的报告。他评估了风险概率:入侵卫星运营商成功率估计38%,干扰成功率62%,但干扰的暴露风险是入侵的三倍。
“批准双轨方案,”他回复,“但入侵尝试必须极其小心,使用至少五层跳板,如果遇到任何主动防御,立即撤退,不留痕迹。”
“明白。”凯瑟琳回复,“另外,蜘蛛找到了关于艾瑞克·范·德·海登的更多信息。这个人不简单。”
资料显示:艾瑞克·范·德·海登,六十二岁,前欧洲航天局战略规划办公室主任。但在加入欧洲航天局之前,他曾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林肯实验室工作过五年——那是美国国防部资助的研究机构,专注于先进监控和通信技术。
更关键的是,他的儿子目前在卢森堡的一家投资公司工作,而那家公司正是三角动力学的主要股东之一。
“利益关联很明显了,”陈昊分析,“父亲通过基金会和‘守望者’组织影响航天项目,儿子从相关公司的成功中获利。”
“但为什么要延迟发射?”蜘蛛问,“如果三角动力学从CST获得合同,发射成功应该对他们有利才对。”
“除非……”陈昊调出“阿特拉斯计划”的有限信息,“除非这次发射的有效载荷,与三角动力化的某个竞争对手有关。或者,延迟发射是为了等待某个外部条件——比如政治许可、技术准备、或者市场时机。”
他继续深入挖掘。根据亨德里克提供的碎片信息,“阿特拉斯计划”的有效载荷包括三颗通信卫星和“其他设备”。那些“其他设备”的技术规格被严格保密,但采购清单中出现过一些特殊材料:一种用于辐射屏蔽的稀土合金,一种用于极端温度环境的特种陶瓷,还有——最有趣的——一批高纯度锗晶体。
“锗晶体,”陈昊若有所思,“那是用于伽马射线探测器的材料。通信卫星不需要那东西。”
“除非那些‘通信卫星’有其他功能。”蜘蛛说。
陈昊迅速搜索伽马射线探测器在太空的应用。结果指向几个可能:天文观测、核爆炸监测、或者……反卫星武器的目标识别系统。
他回想起莉娜在开普敦提供的情报:“阿特拉斯计划”可能涉及空间监视能力。
“我需要更多数据,”陈昊说,“关于那些锗晶体的采购数量、规格、供应商。还有,它们被整合到什么系统中。”
“这可能需要黑进国防承包商——”
“那就去做。但不要现在。先集中精力解决开普敦的问题。”陈昊看了眼倒计时,“与‘建筑师’会面后,我可能会有更多线索。”
倒计时显示:距离会面还有十二小时。
陈昊关掉大部分屏幕,只留下开普敦的状态监控。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几小时。
但刚躺下,手机震动。是老周。
“小昊,我刚完成第一轮资金审计。”老周的声音听起来清醒而专业,“发现一个异常:亨德里克提供的CST内部人员名单中,有一个人的银行账户在过去一周收到了三笔来自同一离岸账户的汇款,总额十二万美元。”
“谁?”
“一个叫萨姆·恩格索的技术员,负责发射台燃料系统。根据亨德里克的标注,这个人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陈昊坐起来。“他可能被收买了。或者,一直就是双面间谍。”
“需要告诉墓碑吗?”
“立刻。同时,查那个离岸账户的来源,如果可能的话。”
“已经在查了。账户注册在英属维尔京群岛,但资金来自一个瑞士的托管账户,最终受益人信息加密。需要时间破解。”
“先通知墓碑,让他注意这个人。”陈昊说,“另外,准备备用计划:如果燃料系统被破坏,发射可能真的无法进行。”
“明白了。”
通话结束后,陈昊再无睡意。他走到窗边,看着纽约的夜景。城市永不眠,就像这场游戏,永远有新的变数、新的威胁、新的复杂性。
但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在复杂系统中寻找秩序,在混乱中创造解决方案。
而现在,他的系统正面临第一次真正测试。
分散在三个大洲的团队成员,各自面临不同挑战,需要协同解决一个跨越物理空间、数字空间和人际网络的复杂问题。
这比他做过的任何金融模型都复杂。
但也更有趣。
他回到控制台,开始为每个可能的失败点设计应对方案。燃料系统破坏?准备替代供应商和快速修复团队。ATS-B-7无法被欺骗或干扰?准备伪造的卫星数据报告。与“建筑师”会面失败?准备替代的情报获取途径。
直到凌晨三点,他制定了七个不同的应急方案,每个都有详细步骤、资源需求和风险评级。
完成后,他靠在椅背上,看着东方天际开始泛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今天,他将见到“建筑师”——那个可能知道“阿特拉斯计划”全部真相的人。
深潜还在继续。
但至少现在,他有了更清晰的声纳图像。
知道水下有什么,是应对它的第一步。
即使你不知道那东西有多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