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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王寡妇的惨叫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划破了陈家村的夜空。狗吠声再次响起,此起彼伏,从村东传到村西,仿佛整座村庄都在颤抖。

陈默站在老宅院子里,浑身被冷汗浸透。月光下,那滩王寡妇留下的水渍泛着诡异的银光,表面似乎有细小的波纹在扩散,像是有东西在水面下呼吸。

他回到屋里,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脖子上挂着的两枚铜片微微发烫,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异常的温度。

不是错觉。这些碎片确实在与什么东西共鸣——与池塘里的“影”,与这片土地下埋藏了三百年的秘密。

陈默走到桌边,摊开曾祖父的日记和兽皮卷。昏黄的油灯光下,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纸面上蠕动、变形。他揉揉眼睛,文字又恢复了正常。

是疲劳导致的幻觉?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正在影响他的感知?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仔细研读关于塘底碎片的记载。曾祖父的文字在这一点上格外模糊,似乎有意隐瞒了什么:

“…塘底之片,藏于影之巢穴,非大勇大智不可得。然勇者易莽,智者多虑,需二者兼备,方有一线生机…”

“…影于白昼休眠,然其眠浅如浮萍,稍扰即醒。入水之时,需心怀澄明,无惧无欲,否则必为其所察…”

“…塘底有径,非寻常之路。循水痕而行,遇岔莫择,遇光莫追,遇声莫应。径之尽头,即镜片所在…”

还有一段被涂抹的文字,陈默举起日记对着灯光,勉强能辨认出几个字:

“…影之真身…不可名状…见之者疯…知之者亡…”

他放下日记,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曾祖父显然见过“影”的真实形态,或者至少知道一些关于它的可怕真相,所以才会选择将其隐瞒。

窗外的狗吠声渐渐平息,村子重归寂静。但这种寂静比刚才的喧嚣更加令人不安——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死亡的宁静。

陈默吹灭油灯,和衣躺在床上。他需要休息,需要保存体力。明天,他要开始准备进入塘底的计划。但闭上眼睛,王寡妇那张被“影”控制的脸就在黑暗中浮现,还有她最后的求救声:“救…救我…”

还有赵阿婆的女儿小莲,那个六十多年前消失在塘底洞穴的小女孩。如果她还以某种形式存在…

陈默猛地坐起来,冷汗再次浸湿后背。他想起先祖在水潭倒影中说的话:“影非恶物,乃人心所化”。如果“影”是由村民的恐惧、贪婪、欲望汇聚而成的,那么小莲的失踪会不会也是它的一部分?王寡妇丈夫的溺亡呢?四叔公的死亡呢?

这些人的恐惧、思念、愧疚,是否都成为了“影”的养料,让它变得越来越强大?

这个想法让陈默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抗“影”就是在对抗整个村庄三百年来积累的负面情绪。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必须尝试。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被“影”控制和伤害的人。

天亮时分,陈默被敲门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起身,发现天刚蒙蒙亮,晨雾笼罩着村庄,能见度很低。

“谁?”

“是我,王会计。”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快开门,出事了。”

陈默打开门。王会计站在门外,脸色苍白,眼睛下有深深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没睡。他身后还站着李老栓,同样神色凝重。

“怎么了?”

“王寡妇…”李老栓的声音沙哑,“她不见了。”

“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她家里人发现她不在屋里,到处找都找不到。”王会计说,“刚才有人在池塘边发现了她的鞋…就放在水边,和她丈夫当年一模一样。”

陈默感到心脏一沉:“她…投水了?”

“不知道。现在村里人都不敢靠近池塘,我们组织了几个年轻人,准备划船去找。”李老栓说,“但我们需要一个人领头…一个不怕那东西的人。”

两人都看着陈默。

“你们想让我去?”陈默问。

“你是陈家人,你对‘影’的了解比我们都多。”王会计说,“而且,你不是要进塘底找东西吗?这次也许是个机会。”

陈默沉默了一会,点头:“好。但我要先准备一些东西。”

他回到屋里,仔细检查要带的物品:手电筒、绳子、小刀、两块铜片、曾祖父的日记、还有那枚从四叔公那里得到的铜钱。想了想,他又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防水袋,把这些东西装进去。

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墙边,撬开暗格,取出了那面铜镜。镜面依然蒙着黑布,他不敢揭开,只是用布包好,塞进背包。

三人来到池塘边时,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村民。大多数人站在远处观望,只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站在水边,低声交谈着。池塘在晨雾中显得格外诡异,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岸边的人影。

岸边整齐地放着一双女式布鞋,鞋尖对着水面,像是穿着者自己脱下来,准备下水。旁边还有一滩水渍,一直延伸到水中。

“就是这里。”一个年轻人指着水面,“鞋就是在这发现的。我们刚才用竹竿探了探,附近水很深,至少有四五米。”

陈默仔细观察池塘。和记忆中相比,池塘确实缩小了不少,岸边露出了一圈黑色的淤泥,上面长着稀疏的水草。水位下降至少一米,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水下模糊的轮廓。

“你说要进塘底,打算怎么进?”李老栓问。

陈默指向池塘中央:“兽皮卷上提到,塘底有一个洞穴入口,只有在大旱水枯时才会露出。如果水位再下降一些,也许我们能看到。”

“但王寡妇等不了那么久。”王会计说,“如果她真的在水里…”

“我知道。”陈默说,“所以我需要现在下水看看。”

几个村民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老人摇头:“使不得,使不得!这塘邪门得很,下去的人就没几个能上来的!”

“我是陈家人。”陈默说,“这是我们的责任。”

他脱下外套和鞋子,只穿着短裤。清晨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李老栓递过来一瓶白酒:“喝点,暖暖身子。”

陈默灌了几口,辛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带来一丝暖意。他把绳子系在腰上,另一端交给王会计:“如果我拉三下,就把我拉上来。如果…如果我长时间没动静,你们就放弃。”

王会计郑重地点头。

陈默深吸一口气,踏入水中。水冰冷刺骨,瞬间包裹了他的小腿、大腿、腰部。他继续前进,直到水没到胸口,然后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水下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光线昏暗,视野模糊,只能看到前方一两米的范围。水很浑浊,悬浮着细小的颗粒和腐烂的水草。陈默打开防水手电,光束在水中切割出一条光路,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塘底铺着一层厚厚的淤泥,散落着各种杂物:破碎的陶罐、生锈的铁器、甚至还有几块白骨。他小心地游动,避免搅动淤泥,否则能见度会更差。

游了大约十米,陈默感到腰间的绳子快要到头了。他正准备返回,手电光束照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个洞口。

就在池塘底部,淤泥和碎石之间,有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洞口。洞口边缘很光滑,像是人工开凿的,但表面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物质,像是苔藓,又像是某种生物膜。

洞口深不见底,里面漆黑一片。手电光束照进去,只能看到几米深,然后就消失在黑暗中。

这应该就是赵阿婆说的那个洞,她女儿小莲失踪的地方。也是兽皮卷上提到的“塘底秘径”。

陈默游近一些,仔细观察。洞口周围的淤泥上,有一些新鲜的痕迹——像是有人最近在这里活动过。有几个模糊的脚印,还有…手印。

很小,像是孩子的手印。

陈默感到后背发凉。六十多年前的痕迹不可能保存到现在,这些印记是新的。除非…

他不敢再想,转身准备返回。但就在转身的瞬间,手电光束扫过洞口深处,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一张脸。

苍白,浮肿,眼睛是两个黑洞,正从洞口的黑暗中看着他。

是王寡妇的脸。

陈默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本能地向后退,但那张脸突然向前冲来,从洞口中伸出,带着大量气泡和淤泥。那不是完整的身体,只是一张脸,后面连着细长的、像触手一样的脖子。

那张脸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向陈默扑来。

陈默拼命向水面游去,同时猛拉三下绳子。他能感觉到那张脸在身后紧追不舍,冰冷的手指几乎要抓住他的脚踝。

就在他即将浮出水面时,脚踝突然一紧——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陈默低头看去,一只苍白的手从下方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手的后面是一张模糊的脸,五官扭曲,看不清楚是谁,但能感觉到那种非人的恶意。

他用力蹬腿,但那只手抓得很紧。情急之下,陈默拔出腰间的刀,向那只手刺去。

刀刺入的瞬间,他听到了一声尖叫——不是通过水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尖锐嘶鸣。那只手松开了,缩回黑暗的水中。

陈默浮出水面,大口呼吸。岸上的人立刻把他拉上岸。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王会计急切地问。

陈默瘫坐在岸边,浑身发抖,一半是冷,一半是恐惧。他描述了自己在水下看到的东西:洞口,手印,还有那张王寡妇的脸。

村民们听得脸色发白。李老栓沉声说:“看来她真的在水里…或者说,被拖进去了。”

“我们要救她吗?”一个年轻人问。

“怎么救?”另一个老人摇头,“那东西在水下,谁下去谁死!”

陈默站起来,擦干身体,穿上衣服。他的目光落在池塘水面上,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需要找到进入那个洞的方法。”他说,“但不是现在。我需要准备,需要了解更多。”

“你还要下水?”王会计难以置信。

“必须下。”陈默说,“不仅为了王寡妇,也为了拿到塘底的碎片,为了找到影之泪,为了结束这一切。”

李老栓叹了口气:“你需要什么?我们能帮你准备。”

陈默想了想:“我需要一个能在水下长时间活动的方法。潜水设备,或者至少是更长的呼吸管。还需要武器,对付水下的东西。”

“镇上可能有潜水设备,但很贵。”王会计说,“而且不一定租得到。”

“那就用土办法。”李老栓说,“我年轻时见过人用竹管潜水采珍珠。我们可以做几根长的竹管,一端露出水面,一端含在嘴里,这样就能在水下待更久。”

“还有武器…”陈默想起刚才水下那一刀,“刀有用,但不够。我需要更有效的东西。”

一个一直沉默的老人突然开口:“用铜。那东西怕铜。”

所有人都看向他。老人是村里的铁匠张师傅,已经八十多岁了,平时很少说话。

“你怎么知道?”陈默问。

张师傅抽着旱烟,缓缓说:“我爷爷的爷爷是村里的铁匠,给陈家人打过东西。他说陈家人定做过一批铜器,专门用来对付池塘里的东西。铜镜、铜钱、铜剑…都是铜的。”

陈默想起自己脖子上的铜钱和钥匙,还有那两块铜片。确实,这些铜制的东西似乎对“影”有某种克制作用。

“你能做铜制的武器吗?”他问。

张师傅点头:“能。但我需要材料,需要时间。”

“需要多久?”

“三天。如果有现成的铜料,一天就能打好一把铜匕首。”

陈默想起老宅里可能还有一些铜器:“我带你去老宅看看,那里可能有一些铜器可以熔了用。”

回到老宅,陈默和张师傅在杂物间翻找。果然找到了一些旧铜器:一个铜脸盆,一把铜壶,还有几件铜摆设。张师傅仔细检查,点点头:“够打一把匕首,还能做几个铜钉。”

“铜钉?”

“钉在竹管上,或者带在身上,也许能辟邪。”张师傅说,“老一辈人都说,那东西怕金属,尤其是铜。”

陈默把这些铜器交给张师傅。老人抱着东西离开,说第二天就能打好。

接下来一整天,陈默都在准备。他和李老栓、王会计一起,去竹林砍了几根粗大的竹子,截成两米长的竹管,打通中间的竹节,做成简易的呼吸管。他们还用油布做了简易的水下灯,用动物油脂做燃料,虽然简陋,但比手电筒在水下更亮。

傍晚时分,陈默独自前往赵阿婆家。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那个洞穴的信息。

赵阿婆正在佛前念经,看到陈默,停下手中的佛珠。

“你决定要进去了?”她问,似乎已经预料到陈默的来意。

陈默点头:“明天,如果一切准备就绪,我就下水进洞。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那个洞的细节吗?里面什么样?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

赵阿婆沉默了很久,缓缓起身,从里屋拿出一个小布包。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发黄的纸,纸上用炭笔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

“这是我根据记忆画的。”她说,“小莲失踪后,我每天都去塘边,看着那个洞。有时候,我会看到水里有光从洞口透出来。有时候,我会听到声音。我用了一年时间,记录下这些现象,画了这幅地图。”

陈默接过地图。图上画着池塘的轮廓,标出了洞口的位置。从洞口延伸出一条线,代表洞穴的走向。线上标着几个记号,旁边有注释:

“此处有岔路,左路有光,右路黑暗,小莲之声从右路传来…”

“此处墙壁有刻纹,似眼形图案…”

“此处水浅,可站立…”

“此处有石台,台上似有物品…”

地图的尽头是一个圆圈,旁边写着:“止步于此,内有异声,似人非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陈默问,“你进去过?”

赵阿婆摇头:“没有。我是…做梦梦到的。自从女儿失踪后,我就经常做同样的梦,梦见自己在那个洞里走,寻找小莲。每一次都走到这个位置,然后被一个声音吓醒。”

她指着地图尽头那个圆圈:“那个声音说:‘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赵阿婆的梦境很可能不是单纯的梦,而是“影”对她的某种影响或暗示。也许“影”想通过她传达什么信息。

“你最后一次做这个梦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赵阿婆说,“而且这一次,梦更清晰了。我不仅走到了尽头,还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看到了什么?”

赵阿婆的表情变得恐惧:“一个房间。一个很大的房间,墙壁上都是眼睛图案。房间中央有一个水池,水池里…有东西在动。”

“什么东西?”

“看不清。但很大,有很多…触手。它在水池里蠕动,每动一下,墙壁上的眼睛图案就亮一下。”赵阿婆抓住陈默的手,“你不要进去!那里面太可怕了!你会死的!”

“但我必须进去。”陈默平静地说,“不仅为了拿到碎片,也为了找到王寡妇,为了结束这一切。而且,也许我能找到小莲…或者至少,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阿婆的眼泪流下来:“如果…如果你真的能找到她,哪怕只是一点线索…请告诉我。六十多年了,我每天都在想她,每天都在后悔…”

“我会的。”陈默承诺。

离开赵阿婆家,天色已晚。陈默回到老宅,仔细研究那张地图。如果赵阿婆的梦境是真实的,那么洞穴的尽头有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个水池,水池里有“影”的本体或一部分。

那可能就是他要找的“影之泪”所在的地方。

但如何从“影”的眼睛里取泪?那东西有眼睛吗?按照描述,它似乎有很多眼睛,或者至少,眼睛是它的一个重要象征。

陈默拿出那两块铜片,在油灯下仔细观察。纹路确实像是眼睛的图案,瞳孔的位置是复杂的螺旋纹。如果把三块碎片拼在一起,会不会组成一只完整的眼睛?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也许那面“真相之镜”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眼睛,通过它能看到“影”的真实形态。

但先祖警告过:“见之者疯,知之者亡”。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凄厉而孤独。陈默吹灭油灯,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在水下看到的那张脸——王寡妇的脸,但又不是王寡妇,是被“影”控制或模仿的什么东西。

如果王寡妇真的被拖进了那个洞,她现在还活着吗?还是已经变成了“影”的一部分?

还有小莲,那个六十多年前失踪的小女孩。如果她也在洞里,以什么形态存在?是尸体?是灵魂?还是…变成了“影”的傀儡?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有进入洞穴才能知道。

第二天一早,张师傅带着打好的铜匕首来了。匕首长约一尺,刃身是暗沉的铜色,柄上刻着简单的纹路。陈默接过匕首,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质感,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重量,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存在感”。

“我用老法打的,淬了三次火。”张师傅说,“不敢说多锋利,但对付邪物应该有用。老一辈人说,铜能破妄,能显真。”

陈默谢过张师傅,付了工钱。老人却摆手:“不要钱。你是在为村子做事,是在冒险。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你在里面看到我爷爷的东西…请带出来。”

“你爷爷?”

“我爷爷也是铁匠,六十多年前失踪了。”张师傅说,“就在小莲失踪后不久。村里人都说,他是想进洞救小莲,结果自己也搭进去了。”

又一个被洞穴吞噬的人。陈默郑重地点头:“如果我能找到,一定带出来。”

张师傅离开后,陈默开始最后的准备。他把铜匕首绑在小腿上,把两块铜片用绳子穿好挂在脖子上,铜钱和钥匙也挂在胸前。背包里装着防水手电、备用电池、绳子、小刀、还有赵阿婆给的地图。

李老栓和王会计也来了,带来了做好的竹管呼吸器和油布灯。

“我们都准备好了。”李老栓说,“什么时候下水?”

陈默看了看天色:“中午。那时候阳光最足,阳气最盛,也许能压制水下的东西。”

“需要多少人帮忙?”

“你们在岸上接应就行。”陈默说,“洞里空间小,人多了反而麻烦。”

“但你一个人太危险了。”王会计担心。

“这是陈家的责任,不该牵连更多人。”陈默说,“而且,如果我真的出不来…你们要组织村民撤离。下一个满月,如果我没有成功,‘影’可能会彻底失控。”

两人表情凝重地点头。

中午时分,陈默再次来到池塘边。这次围观的人更多,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水面的声音。

陈默脱掉外衣,只穿着短裤,身上绑着各种装备。他把竹管的一端含在嘴里,另一端露出水面,试了试呼吸。虽然笨拙,但确实能让他在水下待更长时间。

李老栓把绳子系在他腰上,这次用的是更长的绳子,足够他进入洞穴深处。

“记住,”李老栓低声说,“如果感到不对劲,立刻拉绳子。我们会把你拉出来。”

陈默点头,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他直接向洞口游去。白天的水下能见度稍好一些,手电光束能照亮更远的地方。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黑色的洞口。

洞口依然深不见底,但这次没有看到那张诡异的脸。陈默游到洞口边,仔细观察。洞口的直径大约一米,内壁光滑,覆盖着一层滑腻的生物膜。他伸手触摸,那种触感让他想起某种动物的内脏。

他打开油布灯,柔和的光线比手电更适合水下。然后,他钻进洞口。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宽敞,直径逐渐扩大到两米左右。洞壁是天然的岩石,但表面有开凿的痕迹,似乎被人为拓宽过。岩壁上刻着一些图案,和神殿里看到的很像:眼睛、漩涡、还有各种难以名状的形状。

陈默一边前进,一边对照赵阿婆的地图。第一个岔路口很快就到了,和地图上标注的一样:左边有微弱的光,右边一片黑暗。

按照赵阿婆的标注,小莲的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但陈默犹豫了——右边显然更危险,但也许王寡妇也在那边。

他决定先往右边探索一段。

右边通道更加狭窄,岩壁上的刻纹也更加密集。游了大约十米,陈默看到前方有一个东西。

一具白骨。

骨架很小,属于一个孩子,蜷缩在洞穴底部。骨头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沉淀物,像是钙化。骨架旁边,有一个小布娃娃,已经腐烂得只剩下碎片。

这应该就是小莲了。六十多年,她的尸骨一直在这里。

陈默感到一阵悲伤。这么小的孩子,因为好奇进入了不该进的地方,结果再也回不去。她的母亲在外面等了六十年,每天都在思念和愧疚中度过。

他小心地捡起几块相对完整的骨头,用事先准备好的布包好,塞进背包。如果可能,他想让小莲回家。

继续前进,洞穴开始向上倾斜。陈默浮出水面,发现自己在一个半淹没的洞穴里。这里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水腥味和一种甜腻的腐臭。

洞穴的一侧有一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些东西。陈默游过去,看到那是几个铜器:一个铜碗,一把铜勺,还有一个铜铃。铜器已经很旧了,但保存得相对完整。

这可能是张师傅爷爷的东西,或者更早的探索者留下的。

陈默收起铜器,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声音。

很轻,很细,像是孩子的笑声。

“嘻嘻…来玩啊…”

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陈默举起油布灯,照亮前方。洞穴在这里分叉,一条路继续向前,另一条路通向一个较小的洞室。

他游向那个洞室。

洞室里有一个小水池,池水漆黑。水池边,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小女孩,穿着六十年前的衣服,背对着他,低着头,像是在玩水。

“小莲?”陈默轻声问。

女孩转过身。她的脸很苍白,但五官清晰,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她微笑着,向陈默招手:“来啊,来玩啊。水里可好玩了。”

但陈默看到了异常:女孩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而且,她的皮肤在灯光下有一种不自然的质感,像是蜡像,或者…某种假象。

“你不是小莲。”陈默说。

女孩的笑容消失了:“我就是小莲啊。你不相信我吗?”

“小莲已经死了。我在外面看到了她的尸骨。”

女孩的表情变得狰狞:“那不是我!那是假的!我还活着!我一直在这里玩,可开心了!”

她的声音开始变化,从童稚变得尖锐,从单一变成多重,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留下来陪我玩…永远留下来…”

女孩的身体开始融化,像蜡一样滴落,露出下面的东西——一个由水流和阴影组成的扭曲形体,有很多触手,很多眼睛,很多张嘴。

“影”的一部分,或者它的一个化身。

陈默拔出铜匕首。那东西看到铜匕首,发出一声尖叫,向后退去。显然,它确实怕铜。

“王寡妇在哪里?”陈默问。

那东西发出诡异的笑声:“她也在玩…和我们一起玩…你也来玩啊…”

它突然向前冲来,触手如鞭子般抽向陈默。陈默挥动铜匕首,砍断了一根触手。断掉的触手落在地上,化作一滩黑水,渗入岩石缝隙。

那东西惨叫一声,退入水池,消失在水面下。

陈默没有追击。他知道这只是“影”的一个小小分身,不是本体。而且他的主要目的是找到塘底的碎片和影之泪,不是在这里缠斗。

他退出洞室,回到主通道,决定这次走左边。

左边通道果然有光,而且越来越亮。游了大约二十米,陈默浮出水面,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这里就是赵阿婆梦中的房间。

洞穴呈圆形,直径至少有三十米。中央确实有一个水池,池水发着幽幽的青白色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墙壁上刻满了眼睛图案,每一个眼睛都在发光,随着池水的波动而明灭。

水池中央,有一个石柱,柱顶放着一个东西。

第三块铜片。

陈默游向石柱。池水很温暖,甚至有些烫,像是温泉。但那种温暖并不舒服,反而带着一种粘腻的、生命般的质感,像是泡在某种生物体液中。

靠近石柱时,他看到了池水里的东西。

不是完整的形体,而是无数光影的碎片,无数触手的虚影,无数眼睛的倒影。它们在水中游动、纠缠、分裂、融合,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不断变化的光与影。

这就是“影”的本体?或者至少是它的一部分?

陈默爬上石柱,取下铜片。这块碎片比前两块都大,几乎有半个镜子大小。三块碎片如果拼在一起,应该能组成一面完整的铜镜。

就在他拿到碎片的瞬间,整个洞穴震动起来。池水开始沸腾,墙壁上的眼睛图案发出刺目的光芒。水中的光影碎片开始汇聚,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形体。

那东西从池中升起,缓慢而庄严。

陈默第一次看到了“影”的真实形态——如果那能被称为“形态”的话。

它不是固定的形状,而是一种不断变化的集合体:有时像一团浓雾,有时像一片水幕,有时像无数触手的纠缠,有时像无数眼睛的堆叠。它的“身体”由光、影、水汽组成,半透明,不断流动,不断变形。

在它的“头部”位置——如果那能称为头部——有三只巨大的眼睛,呈三角形排列。每只眼睛都有不同的颜色:一只血红,一只深黑,一只惨白。三只眼睛同时转动,最后都聚焦在陈默身上。

陈默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那不是物理上的压力,而是一种精神上的碾压,像是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意识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都被这种存在感挤到角落。

然后,那个东西“说话”了。

不是通过声音,而是一种直接的意识传递,像是思想被强行塞进他的脑海:

“陈…默…”

它知道他的名字。

“你…来了…”

“我…在等…你…”

每一个“词”都带着巨大的信息量,包含着图像、情感、记忆的碎片。陈默看到了三百年前的景象:村民们跪在池塘边祈祷,恐惧汇集成形;看到了历代陈家人主持祭祀,以血饲影;看到了无数人被拖入水中,化为养料…

他也看到了王寡妇,她在水底挣扎,然后突然平静,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看到了四叔公,他在神殿的水潭中化为淤泥。

看到了小莲,她在洞穴里迷路,最后被黑暗吞噬。

看到了张师傅的爷爷,他试图救小莲,结果自己也陷了进去。

看到了无数人,无数死亡,无数恐惧。

“这…就是…我…”那个意识说,“你们…创造…了我…”

“恐惧…贪婪…愧疚…欲望…”

“这些…就是…我的…食物…”

“你们…喂养…我…三百年…”

“现在…我…饿了…”

“很饿…”

陈默咬紧牙关,抵抗着这种精神冲击。他握紧铜匕首,大声说:“我要结束这一切!我要重订契约!”

那个意识发出笑声——如果那能称为笑声的话。那是无数声音的混合,有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有哭泣,有尖叫,有哀嚎,有诅咒。

“契约…已经…破了…”

“四叔公…死了…契约…失效…”

“现在…是…自由…猎食…时间…”

“你…是…下一个…”

“陈氏…最后…的血脉…”

“最美味的…祭品…”

池水开始向石柱涌来,水中的光影形体伸出无数触手,抓向陈默。陈默挥动铜匕首,砍断了几根触手,但更多的触手涌来。

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正面战胜这个东西。它的力量太强大,而且在这水环境中,它几乎是无敌的。

必须撤退。

陈默跳入水中,向来的方向游去。触手在后面紧追不舍,洞穴开始震动,岩石从顶部掉落。他拼命游,穿过通道,回到池塘的洞口。

就在他即将冲出洞口时,一只触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冰冷,滑腻,力量巨大。陈默被向后拖去,离洞口越来越远。他拔出铜匕首,反手刺向触手。

匕首刺入的瞬间,整个洞穴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触手松开了,陈默趁机冲出洞口,浮出水面。

岸上的人立刻把他拉上岸。陈默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手里紧紧握着第三块铜片。

“怎么了?里面发生了什么?”李老栓急切地问。

陈默摇头,说不出话。他的大脑还在嗡嗡作响,那个意识的冲击余波未消。他看到了太多东西,知道了太多秘密,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撑爆了。

村民们围上来,看到陈默手中的铜片,发出低低的惊叹。

但陈默没有感到任何喜悦。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逃出来了。那个东西——那个由三百年恐惧喂养出来的怪物——已经彻底苏醒,已经不再受契约约束。

而且,它盯上他了。

下一次,它不会让他这么轻易逃脱。

下一次,可能就是决战。

陈默看向池塘。水面平静,但水下,他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在注视着他,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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