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时尚杂志的摄影棚内，灯光将布置精致的采访区照得亮如白昼。反光板、摄像机和各种录音设备严阵以待，营造出一种专业而略带压迫感的氛围。苏言澈和顾夜寒分别坐在相邻的米白色单人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茶几，上面摆放着杂志Logo的立牌和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这是继“游戏机事件”后，两人第一次在如此正式且聚焦的场合下共同面对媒体。不同于剧组片场那种可以借着角色身份互动、或是有众多工作人员缓冲的环境，此刻，他们必须完全以“顾夜寒”和“苏言澈”的身份，在镜头前展示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论是真实的，还是需要呈现给外界看的。
苏言澈穿着浅蓝色的针织衫，妆容清淡，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得体的微笑，姿态放松却又不失礼节。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微微沁出的薄汗泄露了他内心的些许紧张。他不禁回想起昨天那台蓝色的游戏机，以及顾夜寒那个快如闪电的眨眼，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但很快又被眼前的工作状态压了下去。
顾夜寒则是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衬衫，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神情是一贯的疏淡，看不出太多情绪。他安静地坐着，目光平静地落在正前方正在做最后准备的采访记者身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采访正式开始前，双方经纪人最后与记者沟通确认了流程和大致问题范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谨慎。
采访在友好的寒暄中开始。最初的问题都围绕着正在热拍的《忘川》，从角色理解到拍摄趣事，两人回答得中规中矩。苏言澈负责主要输出，言辞恳切，不时带上一些生动的描述；顾夜寒则言简意赅，偶尔在苏言澈说完后补充一两句关键点，或是点头表示认同。
气氛看似和谐流畅，但经验丰富的记者显然不满足于此。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话锋却在不经意间变得尖锐起来：
“我们知道，两位老师在《忘川》中是首次合作，饰演的也是一对历经磨难、最终携手的好友。但网上也有一些评价，认为两位在戏外似乎……嗯，比较有距离感？甚至早期还有一些‘不合’的传闻。不知道两位老师如何看待这种评价呢？”
问题落下的瞬间，采访区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镜头立刻推近，捕捉着两人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苏言澈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沙发扶手，随即迅速松开。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且带着预设的判断，非常不好回答。否认得太快显得欲盖弥彰，承认更是绝无可能。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斟酌措辞的瞬间，身侧传来了顾夜寒平静无波的声音：
“距离感？”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目光依旧看着记者，“工作而已。”
四个字，冷淡，直接，甚至带着点他特有的“顾式”傲慢，一下子将问题的基调定了下来——这只是工作关系，无需过度解读。
苏言澈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他不能让顾夜寒一个人承担“冷漠”的标签，也不能让这个话题就此僵住。他几乎是立刻就接上了话，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侧过头，目光自然地落在顾夜寒身上，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我觉得可能是夜寒他性格比较慢热，不太擅长表达自己。”他巧妙地将“距离感”和“不合”归结为性格原因，随即话锋一转，将重点引向了积极的一面，“但其实他是个非常认真、非常专业的人。在片场，他对剧本的理解、对表演的细节要求，都让我学到了很多。私下……嗯，其实也很好相处。”
他这番话既解释了外界观感的来源，又抬高了顾夜寒的专业形象，还隐约暗示了两人私下的关系并非如外界所想那般冰冷，可谓滴水不漏。
他说完，甚至还朝顾夜寒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带着点“你懂的”的无奈和包容。
顾夜寒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目光与他有了一瞬的交汇。他接收到苏言澈递过来的“台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极其简短地补充了三个字：
“嗯。他很好相处。”
语气依旧平淡，但在这个语境下，这简单的附和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是对苏言澈那番“很好相处”论调最有力的支撑。
记者显然对这个一唱一和的回应有些意外，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调整过来，笑着圆场：“看来是网友们多心了，两位老师的合作非常愉快和专业。”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采访继续深入，话题逐渐扩展到对表演的理解、对未来的规划等等。令人惊讶的是，随着话题的展开，两人之间的那种微妙屏障似乎在慢慢消融。
当谈到某个具体的表演技巧时，苏言澈会先阐述自己的看法，顾夜寒则会在他停顿的间隙，精准地补充一两个专业术语或不同的视角，将讨论引向更深层次。而当顾夜寒提出一个略显抽象的概念时，苏言澈又能立刻理解，并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举例说明，让采访内容既保持专业度又不失趣味。
他们不再是最初那种各说各话的状态，而是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互补节奏。苏言澈的圆融周到如同润滑剂，确保了采访的流畅和观感的舒适；而顾夜寒的精准犀利则像定海神针，保证了内容的深度和质感。
他们甚至在不经意间，会因为某个共同认可的观点而相视一笑，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却被镜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一种无形的默契，在问答之间悄然流淌，连旁边的工作人员都能感觉到，这对“营业CP”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僵硬，反而有种渐入佳境的感觉。
然而，就在采访气氛趋于融洽，甚至带着点“其乐融融”的假象时，经验老道的记者抛出了她准备已久的“炸弹”。她脸上带着看似无害的、鼓励的笑容，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提出了那个让所有CP粉心跳加速，也让所有被采访者心头一紧的经典问题：
“今天的采访非常愉快，能感受到两位老师对表演的热爱和思考。那么，在最后，我们聊点轻松的吧。”她微微前倾身体，用一种拉家常般的语气问道，“我们都知道，欣赏一个人，往往始于某个特质。所以，如果抛开《忘川》的角色滤镜，单纯作为顾夜寒和苏言澈，你们觉得对方身上，最吸引你们、最让你们欣赏的特质，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比之前那个关于“距离感”的提问更加致命。
它不再纠缠于表象的关系好坏，而是直指内心，要求他们抛开一切外在身份，去定义对方这个人本身。它要求的不是官方答案，而是带着个人情感的、真诚的评判。
问题落下的瞬间，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和谐氛围再次凝固。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镜头死死地锁定在两人脸上，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苏言澈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撞击的声音。他最担心的问题还是来了。欣赏的特质？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很多画面——对方在片场专注到偏执的侧脸，递过游戏机时飞快眨动的眼睛，雨中撑伞时湿透的肩膀……但这些，能说吗？
他下意识地垂眸，避开镜头的直视，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大脑一片混乱。他需要思考，需要一个既真诚又不越界，既能满足外界期待又不会让自己和对方陷入被动境地的答案。
而另一边的顾夜寒，在问题抛出后，也陷入了沉默。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些许。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绪，让人无从窥探他此刻的想法。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片无声的海洋。
他们没有看对方，也没有人率先开口。
整个采访区，只剩下摄像机运作时微弱的电流声，以及记者和工作人员屏息等待的寂静。
时间在沉默中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
苏言澈的指尖已经微微发凉。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僵局，否则明天的头条可能就是“顾夜寒苏言澈关系破裂，采访现场冷场尴尬”。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在混乱的思绪中努力搜寻那个“安全”又“恰当”的词语。
而顾夜寒，他会开口吗？
如果他开口，会说出怎样的答案？是会像之前一样用“专业”、“认真”这类词汇敷衍过去，还是……会说出一些超出预料、甚至可能掀起轩然大波的话？
苏言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极其快速地瞥了一眼身侧的人。
顾夜寒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座沉默的冰山，让人无法揣测他平静表面下，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波澜。
这致命的寂静，最终会由谁来打破？
那个关于“欣赏特质”的答案，又会将他们之间这层小心翼翼维持的薄纱，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