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晨。
苏辰从龙床上坐起,第一件事是摸了摸枕下的玉佩——冰凉温润,证明昨夜不是梦。暗卫“影”真的存在,先帝真的留了力量给他。
但信任,需要时间验证。
“福贵,”他更衣时问,“德太妃最近在做什么?”
福贵一边帮他系腰带,一边回想:“德太妃娘娘还是老样子,每日在佛堂诵经,极少出宫。哦,对了,前日她派人去宫外请了一尊新佛像,说是高僧开过光的。”
“哪个寺庙的高僧?”
“西山佛寺的慧明大师。”
又是西山佛寺。苏辰眼神一凛。
“还有,”福贵压低声音,“德太妃身边的徐嬷嬷,昨儿个去了趟宗正寺,说是替太妃查查娘家侄女的婚配记录。但奴才觉得……时间有点巧。”
宗正寺纵火案是前夜,徐嬷嬷昨天就去。确实巧。
“盯紧德太妃宫里的动静。”苏辰道,“还有,查查慧明大师的底细。”
“奴才明白。”
早朝时,苏辰特意观察了朝臣的表情。荣亲王党羽第一批被清洗后,剩下的人明显谨慎了许多,奏事时都言简意赅,生怕多说多错。
“陛下,”陆文渊出列,“北凉使团已过边境,预计十日后抵京。按制,应由礼部接待,鸿胪寺安排觐见。但使团此次规模甚大,随行护卫达五百人,远超常规……”
“五百人?”苏辰皱眉,“使团带这么多护卫做什么?”
“北凉方面说,是因近来边境不宁,为保使臣安全。”陆文渊顿了顿,“但老臣以为,恐有示威之意。”
示威。或者说,侦查。
“准他们带护卫入京,但只能带五十人,其余驻扎城外。”苏辰道,“另外,命北境边军加强戒备,但不可主动挑衅。一切,等使团到了再说。”
“臣遵旨。”
退朝后,苏辰没回御书房,而是去了后宫的佛堂区。
德太妃住在“静心苑”,位置偏僻,环境清幽。院墙高耸,门常年半掩,只偶尔有诵经声传出。苏辰到时,一个小宫女正在扫落叶,见他来,吓得跪在地上。
“太妃在吗?”
“在……在佛堂。”
苏辰让侍卫在外等候,独自走了进去。佛堂不大,正中供着一尊新请的观音像,香炉里青烟袅袅。德太妃跪在蒲团上,背对着门,手中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她约莫四十岁,保养得宜,侧面看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听见脚步声,她停下诵经,缓缓转身,见到苏辰,并不惊讶。
“皇帝来了。”她微笑,笑容温婉,“可是有事?”
苏辰打量着她。这位太妃在先帝后宫时就是出了名的与世无争,从不争宠,从不揽权,每日只知诵经礼佛。先帝驾崩后,她更是深居简出,几乎被所有人遗忘。
但越是这样,越可疑。
“朕路过,进来看看。”苏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太妃这尊新佛像,看着不错。”
“是西山佛寺慧明大师开光的。”德太妃起身,为他倒了杯茶,“皇帝尝尝,这是江南新贡的雨前龙井。”
苏辰接过,没喝:“慧明大师……与太妃相熟?”
“见过几面,谈不上熟。”德太妃神色自然,“只是听闻他佛法精深,便请了一尊。怎么,皇帝也信佛?”
“朕信因果。”苏辰盯着她,“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太妃说是不是?”
德太妃捻佛珠的手顿了顿:“皇帝说得对。所以哀家每日诵经,就是为赎前世罪孽,修来世福报。”
滴水不漏。
苏辰换了个话题:“朕听说,太妃前日派人去宗正寺查记录?”
“是。”德太妃坦然承认,“娘家侄女到了婚配年纪,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宗室子弟。怎么,这也不合规矩?”
“合规矩。”苏辰笑了笑,“只是时间巧了些。宗正寺前夜才走了水,太妃次日就去查记录。”
德太妃也笑了:“皇帝是怀疑哀家?”
“朕只是好奇。”
两人对视,空气中似有暗流涌动。
最终,德太妃先移开目光:“皇帝多心了。哀家一个深宫妇人,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吃斋念佛,了此残生罢了。”
苏辰起身:“那太妃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对了,太妃可认识一个叫周明德的人?”
德太妃捻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紧,但脸上依然平静:“不认识。是谁?”
“一个故人。”苏辰深深看了她一眼,“太妃若想起来什么,随时告诉朕。”
离开静心苑,苏辰的脸色沉了下来。
刚才德太妃听到“周明德”名字时,手指的动作,呼吸的微滞,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她在撒谎。
回到御书房,苏辰召见了李清瑶。
“皇兄去试探德太妃了?”李清瑶一听就猜到了,“结果如何?”
“她有鬼。”苏辰道,“清瑶,你平时和那些太妃、太嫔有往来,可曾听过德太妃的事?”
李清瑶想了想:“德太妃娘家姓赵,是江南望族。她入宫时十七岁,据说原本是许给荣亲王做侧妃的,但先帝看中了她,便纳入了后宫。”
“和荣亲王有婚约?”苏辰眼神一凝。
“只是口头约定,未过礼。”李清瑶道,“但也因此,德太妃入宫后一直很低调,怕人说闲话。先帝在时,她也不算最得宠,但每逢年节,赏赐总少不了她那份。”
“她和荣亲王……后来还有往来吗?”
“明面上没有。”李清瑶压低声音,“但臣妹听老宫女说过,先帝驾崩前后那段时间,德太妃常去太后那儿请安,一坐就是半天。而那段时间,荣亲王也常进宫……”
苏辰在屋里踱步。所以,德太妃、太后、荣亲王,这三个人在二十年前就形成了某种同盟?一个掌后宫,一个控朝堂,一个握兵权?
“皇兄,”李清瑶忽然道,“臣妹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说。”
“臣妹前几日在库房翻旧物,找到一本先帝时期的起居注。”李清瑶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里面记载,承平元年腊月,先帝曾大病一场,昏迷三日。醒来后,性情大变,对德太妃格外冷淡,却对荣亲王愈发信任。”
苏辰接过起居注,快速翻到那一页。记载很简略:“帝疾,三日方苏。德妃侍疾勤恳,帝反疏之。荣王日夜相伴,帝甚倚重。”
“先帝那次生病,太医是谁看的?”
“刘谨。”
又是刘谨。苏辰合上册子。一切都在串联起来:先帝生病,被下药,神志不清,荣亲王趁机控制,德太妃可能知情甚至参与,太后被迫成为帮凶……
“清瑶,”他问,“你觉得德太妃……想要什么?”
李清瑶沉默良久:“一个女人,在深宫活了大半辈子,无子无女,她会想要什么?要么是权力,要么是复仇,要么……是证明自己存在过。”
存在过。苏辰咀嚼着这三个字。
或许,德太妃要的不是皇位,不是财富,而是让世人记住——她赵氏,不是那个被抢了婚约、被冷落半生的可怜女人。
正说着,福贵匆匆进来:“陛下!出事了!”
“又怎么了?”
“净雅斋……被砸了。”
苏辰赶到东市时,净雅斋的门面已是一片狼藉。
柜台被掀翻,货架倒了一地,刚制好的香皂被踩得稀烂。苏小婉站在店中央,脸上有巴掌印,衣衫也被撕破,但眼神倔强,死死护着身后的两个女工。
“谁干的?”苏辰的声音冷得结冰。
京兆府的衙役已经到场,陈明远也在——他现在是刑部侍郎,但仍兼管京城治安。见苏辰来,他连忙上前:“陛下,是一群地痞,说是收保护费的。苏姑娘不给,他们就动手。”
“人呢?”
“跑了七个,抓了三个。”陈明远指了指墙角,三个混混被捆着,鼻青脸肿,“但问不出主使,都说只是拿钱办事。”
苏辰走到苏小婉面前:“伤得重吗?”
“皮外伤。”苏小婉摇头,“但配方……被抢了。”
苏辰心中一沉。配方是他和苏小婉改良过的,若落到有心人手里……
“抢配方的人长什么样?”
“蒙着面,但……”苏小婉犹豫了一下,“他右手虎口,有个疤,像被烫过。”
虎口有疤。苏辰记下了。
他让陈明远将人带回刑部严审,又安排侍卫护送苏小婉和女工去皇家皂坊暂住。回宫路上,他一直在想那个虎口的疤——似乎在哪里听过。
“福贵,”他忽然问,“你还记得,荣亲王府的护卫统领,有什么特征吗?”
福贵想了想:“荣王府的护卫统领姓胡,脸上有道刀疤,从眉骨到下巴。但虎口……”
“不是脸上,是手上。”
“那奴才就不知了。”
回到御书房,苏辰召见了影。
黑衣女子从暗处现身,依旧蒙面:“陛下召臣,有何吩咐?”
“查两个人。”苏辰道,“第一,荣亲王府护卫统领胡彪,查他虎口是否有疤。第二,西山佛寺慧明大师,查他与德太妃的真实关系。”
“臣领命。”影顿了顿,“陛下,臣已有周明德的线索。”
苏辰精神一振:“在哪?”
“有人在江南见过他,化名赵明,在苏州开了家绸缎庄。”影道,“但等我们的人赶到时,他又走了。不过,他留下了一样东西。”
“什么?”
影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本账簿。
不是宫中那种,而是商号用的流水账。苏辰翻开,前几页是正常的绸缎买卖记录,但翻到中间,出现了奇怪的符号:
“甲三:北货三十车,兑银五千两。”
“乙七:南盐五十引,兑银八千两。”
“丙九:铁器两百件,兑银三千两。”
北货?铁器?盐引?这都是朝廷严格管控的物资。
“这是走私账本。”苏辰明白了,“荣亲王通过周明德,走私违禁物资到北凉?”
“不止。”影指着最后一页,“陛下看这里。”
最后一页写着:“丁五:密信十二封,交北使。酬金:黄金千两。”
密信。情报。
苏辰合上账簿,手在发抖。荣亲王不仅走私,还卖情报。这已经不只是贪墨,而是叛国。
“周明德现在去哪了?”
“不知道。”影摇头,“但臣查到,他离开苏州前,见过一个人。”
“谁?”
“一个和尚。”影道,“据描述,很像西山佛寺的慧明大师。”
慧明。德太妃。周明德。
这三个人,终于连起来了。
夜深了。
苏辰独自坐在御书房,看着桌上的三样东西:暗卫玉佩、走私账簿、还有德太妃佛堂里顺来的那串佛珠——他离开时趁她不注意拿的,想看看有没有蹊跷。
佛珠是紫檀木的,共一百零八颗,每颗都刻着细小的经文。苏辰一颗颗检查,前五十颗都正常,但到第五十一颗时,他发现了异样。
这颗珠子比其他的略重,刻的经文也不同——不是常见的《心经》或《金刚经》,而是几个奇怪的符号。
他拿起手机,对着符号拍了张照。电量:67%。
【系统,能识别这些符号吗?】
【扫描中……识别完成:此为梵文,意为“北”、“凉”、“王”、“约”。】
北凉王约?
苏辰心中一凛。他继续检查剩下的珠子,又发现了三颗刻有符号的,分别是“十月”、“使团”、“事成”。
连起来就是:北凉王约,十月使团,事成。
是暗号。德太妃通过这串佛珠,与北凉传递消息!
苏辰立刻召见影,把发现告诉她。
“佛珠是德太妃与北凉联络的工具。”他分析,“慧明大师是中间人,周明德是执行者。荣亲王死后,德太妃接管了这条线,准备在北凉使团来京时,做一件大事。”
“什么事?”
“不知道。”苏辰摇头,“但‘事成’两个字,让朕不安。”
影沉默片刻:“陛下,需要臣做什么?”
“盯死德太妃和慧明。另外……”苏辰沉吟,“使团十日后到京,朕要在他们到之前,拿到所有证据。”
“时间太紧。”
“所以要用非常手段。”苏辰眼中闪过决断,“影,你敢不敢夜探静心苑?”
“臣敢。”
“好。今夜子时,你去德太妃寝宫,搜搜有没有其他证据。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臣明白。”
影离开后,苏辰靠在椅背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穿越至今不过月余,他却觉得像过了半生。朝堂斗争、后宫阴谋、外敌环伺……每一件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手机震动,系统提示:
【叮!支线任务“宫廷暗战”更新】
【任务要求:在五日内,查明德太妃与北凉的具体阴谋】
【任务奖励:生存点数×800,解锁“高级情报分析”模块】
【失败惩罚:宿主将随机失去一项感官(如味觉、嗅觉)三十天】
苏辰苦笑。这惩罚越来越狠了。
他接了任务,然后打开备忘录,写下新的计划:
【应对北凉使团策略】
1. 表面热情,实则严密监控
2. 在使团中发展内线(需影协助)
3. 若德太妃真有动作,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内部清洗计划】
1. 继续分批处置荣亲王余党
2. 提拔寒门,平衡朝堂势力
3. 拉拢宗室中立派,孤立德太妃
写完,他合上手机。窗外传来打更声:亥时三刻。
再过一刻钟,影就要行动了。
苏辰走到窗边,望向静心苑的方向。夜色深沉,那座偏僻的宫苑像一头蛰伏的兽,安静得可怕。
忽然,他看见静心苑的方向,亮起了一点微光。
不是烛火,更像是……信号?
苏辰心中一紧,正要叫侍卫,却见那光闪了三下,灭了。
是巧合,还是……
他等了一炷香时间,影没有回来。
又等了一炷香,依旧没有消息。
苏辰坐不住了。他唤来福贵:“派两个机灵的侍卫,去静心苑附近看看。记住,不要靠近,只在外围观察。”
“奴才遵命。”
侍卫去了,苏辰在御书房里踱步,心神不宁。
子时过半,侍卫回来了,脸色古怪:“陛下……静心苑一切正常,灯都熄了,守卫说没见任何人进出。”
“德太妃呢?”
“已经歇下了。”
影呢?她潜入成功了吗?还是……出事了?
苏辰让侍卫退下,独自站在黑暗中。
他忽然想起影说过的话:“暗卫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的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记得。
就像从未存在过。
苏辰握紧了那枚玉佩。先帝留给他的力量,才刚露面,就要失去了吗?
不,他不信。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换上一身黑衣,揣上匕首和手机,苏辰悄无声息地出了御书房。福贵要跟,被他制止:“朕一个人去。你在这儿守着,若朕卯时未归,立刻通知赵铁柱。”
“陛下!太危险了!”
“必须去。”
苏辰融入夜色,朝静心苑走去。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有些事,必须亲眼确认。
而就在他离开御书房的那一刻,静心苑的佛堂里,德太妃睁开了眼。
她手中,捻着一颗佛珠。
不是紫檀木的,而是骨质的,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来了。”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谁说话。
佛堂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动了动。
“按计划行事。”德太妃说。
那身影点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方向,正是苏辰来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