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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林娇被那一股子裹挟着腥土味的尾气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她狼狈地挥舞着手,试图驱散面前的灰尘。

那辆象征着权势与地位的军绿色吉普车,却早已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个傲慢的车屁股。

巨大的落差感,堵在她的胸口,闷得她发慌。

那个上辈子活得像条狗一样的林晚,那个注定要嫁给瘫子的贱人。

此刻却能坐在恒温舒适的真皮座椅上,享受着全村人艳羡到眼红的目光?

而她,这个手握剧本、注定要成为未来首富夫人的天之骄女。

却要蜷缩在这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后座上,在路边吃一嘴的土。

“妈的!这陆家显摆什么!不就是几辆破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强吐掉嘴里的烂树叶和泥沙,那一脸横肉因为嫉妒而扭曲。

狠狠一脚踹在自己的“大金鹿”上,车链子都被踹掉了。

“妈的,等老子有钱了,买他十辆八辆的,天天撞着玩!”

林娇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满口脏话的男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强行压下心头酸水。

忍,一定要忍,这只是暂时的。

现在的落魄是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

陆铮那个团长名头再响又怎么样,他是个双腿没知觉的残废,是个连男人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的废物!

林晚坐得再风光又怎么样?

这不过是把猪骗进去杀之前的最后一点甜头罢了。

回去她就要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瘫子,还要天天端屎端尿,一辈子守活寡!

而王强……虽然他现在穷,虽然他现在粗鲁,但他以后可是能在新闻联播上露脸的全国首富!

只要熬过这就几年,她就是人人巴结的王太太!

“强哥,咱们走吧。”林娇伸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以后……以后咱们一定会比他们更风光!等到那时候,把他们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给咱们擦鞋!”

她重新坐回那硬邦邦的后座,随着自行车“嘎吱嘎吱”的晃动声,在漫天尘土中慢慢远去。

路边,几个还没散去的老烟枪磕了磕烟袋锅子,咂摸着嘴摇了摇头。

“这就是命啊,林娇这丫头,看着精明,实则是两眼一抹黑的睁眼瞎。”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为了个二流子放弃了陆团长,以后有她哭断肠子的时候。”

……

吉普车里,真皮座椅柔软舒适,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车厢里没有难闻的汽油味,反而飘着一股淡淡的清新剂味道,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林晚靠在椅背上,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两个在尘土中挣扎的身影越来越小。

“林娇,你就好好享受你的‘首富梦’吧。”林晚在心里冷冷地勾起嘴角。

上一世,她也是这样看着林娇坐着小轿车离开,而自己被王强拖进深渊。

那些半夜醉酒后的毒打、无尽的谩骂侮辱、为了给他还赌债没日没夜的劳作。

还有数次流产带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这一世,这些“福气”,统统都归你了。

前世欠下的血债,这不过是刚刚收回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

随着车子驶离村子,复仇的快感渐渐淡去,一种未知的紧张感开始悄悄爬上心头。

林晚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的皮质座椅,指节微微泛白。

虽说她有前世的记忆,也有空间做底气,可那陆铮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是传说中杀伐果断,被称为“冷面阎王”的军中战神。

前世她并未见过陆铮,只听说他受伤后因为身体缺陷,脾气变得极度暴戾,阴晴不定。

甚至有传闻说,他曾拿枪指着想给他介绍对象的媒人,吓得人家尿了裤子。

如今自己真的要嫁给他了,还要同处一个屋檐下,若是他真的难以相处,甚至拒绝治疗……

正在开车的警卫员小张,是个机灵的小伙子。

透过后视镜,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嫂子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紧张。

这个看起来清冷高贵,刚才在村里镇得住场子,把那帮碎嘴婆子脸都打肿了的嫂子。

终究还是个没出过远门的大姑娘。

小张放慢了车速,让车身更稳一些,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嫂子,您别紧张。”

“咱们团长那是看着冷,那是当兵当久了落下的毛病,其实他这心里头啊,热乎着呢。”

“也就是这腿伤闹的,让他心里头憋屈,有时候不想说话。”

“您是不知道,为了给您置办这身行头,团长把攒了好几年的津贴都掏空了。”

“今儿早上还特意让我把车里里外外擦了三遍,说是不能让新娘子沾灰。”

“他对您啊,那是真上心!您见了就知道了,团长是个顶好的人。”

林晚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后视镜里小张真诚的眼神,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面冷心热吗?

一个愿意为了未过门的妻子掏空积蓄,甚至细致到让人擦车的男人,骨子里又能坏到哪里去?

他现在的暴戾,不过是保护自尊心的硬壳罢了。

只要他有心,哪怕是块石头,她也有信心给他焐热了。

“谢谢你,小张。”

林晚轻声说道,目光望向前方延伸的公路。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车队驶入了大院。

这地方林晚前世只在电视里见过。

红砖墙高耸,绿树成荫,门口站岗的哨兵荷枪实弹,目不斜视,一股肃杀与庄严之气扑面而来。

这就是权力的中心,也是她未来要扎根的地方。

车子在一栋独门独院的小二楼前停下。

还没等林晚下车,门口早早等候的一对中年夫妇就迎了上来。

那是陆铮的父母,陆振华和苏云。

“哎呀,这就是晚晚吧?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陆母苏云穿着得体的羊毛衫,虽然脸上带着笑,但那双手却有些局促地搓着。

她上下打量着林晚,眼神里先是闪过惊艳,随即又变成了更深的担忧。

太漂亮了。

眼前的姑娘又年轻又水灵,那身段、那模样,比文工团里的台柱子还要好看十分。

这样好的姑娘,真的能甘心守着自家那个坐轮椅,以后可能都要人伺候的残废儿子过一辈子吗?

会不会嫌弃家里沉闷?会不会没过两天就吵着要走?

陆振华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干部,平日里威严惯了,此刻也难得挤出一脸僵硬却和蔼的笑容:

“一路辛苦了,到了家就别拘束。快进屋,陆铮在二楼新房等你!”

二老的态度虽然客气,甚至可以说是热情过度。

但林晚两世为人,敏锐地感觉到了那一层小心翼翼的卑微感。

那种怕她嫌弃这个家、怕她看了陆铮的情况随时会跑路的卑微感,让林晚心里一酸。

这是一对真心疼爱儿子的父母,只可惜被现实折磨得没了底气,生怕唯一的儿子再受一点打击。

“爸,妈。”

林晚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没有丝毫扭捏,也没有半分嫌弃。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这一声脆生生的“爸妈”,让陆家二老愣住了,随即眼圈都红了。

“哎!哎!好孩子!”苏云激动得连连点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她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实的大红包,硬往林晚手里塞:

“这是爸妈的一点心意,拿着!以后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妈说!”

那红包的厚度,摸着少说也得有几百块,在这个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的年代。

简单的寒暄过后,林晚被送进了二楼的新房。

“晚晚啊,你自己进去吧,陆铮这孩子……脾气倔,你多担待。”

苏云在门口止步,眼神里充满了祈求。

林晚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房间很大,布置得简单整洁,并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装饰。

一张宽大的双人床铺着崭新的军绿色床单,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方方正正,透着军人的严谨。

书架上摆满了军事理论书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肥皂香,混杂着……一丝苦涩的草药味。

林晚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摸着床单,心跳有些加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门被推开了,林晚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陆铮坐在轮椅上,出现在门口,穿着一身旧军装,风纪扣扣得。

他有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那张脸太过苍白,透着一种病态的冷。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一种要把人拒之千里的防备的冰冷,还有压抑在深处的……绝望。

林晚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更危险,也更……让人心疼,更让人想撕碎他那层冰冷的外壳。

陆铮操纵着轮椅,并没有进屋,轮椅的轮子堪堪停在门槛外。

冷冷地看着坐在床边那一身红衣、美得有些刺眼的女人。

那一抹红,要把这间死气沉沉的屋子点燃,也把他心里强行压下去的渴望点燃。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么鲜活、漂亮、充满生命力的姑娘,本不该属于这间充满药味和死气的屋子,也不该属于他这个废人。

与其让她以后嫌弃逃离,不如现在就让她滚,至少还能给自己留最后一点尊严。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压抑得让人窒息。

良久,陆铮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低沉:

“看到了?这就是你以后要面对的丈夫。一个残废,一个废物。”

林晚眨了眨眼,没说话,只是目光大胆地在他脸上流连。

陆铮被她看得有些狼狈,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嫁给我,委屈你了。”

“不过,既然进来了,就给我安分点。”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别指望我会像正常男人那样哄你。”

“受不了就直说,这扇门没锁,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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