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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暗。深沉的、仿佛连意识本身都要冻结的黑暗。

然后,是混乱。冰冷、粘稠、充满了贪婪、窥伺、湮灭等无数负面意念的混乱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在他体内疯狂冲撞、肆虐。那是吞噬了那墨黑阴影后反冲回来的能量,带着那阴影最本源的特性与残存的混乱意志。

这股外来能量,与凌渊体内本就顽固盘踞的幽冥寒意,如同两股性质迥异却又同样冰寒刺骨的毒流,瞬间纠缠、撕扯在一起。它们并非合作,而是在争夺对他这具残破躯体的主导权,每一次冲撞,都带来刮骨抽髓般的剧痛,让他濒临崩溃的经脉与脏腑雪上加霜。

更可怕的是,这两股外来力量,同时刺激、引动了他丹田深处,那源自“渊墟”碎片的、带着“虚无”与“沉寂”意蕴的青霜渊气!

仿佛被外敌入侵所激怒,又仿佛是嗅到了某种“补品”的气息,那原本萎靡沉寂的青霜渊气,骤然自行高速运转起来!不再是温和的周天循环,而是一种充满了攻击性与“吞噬”欲望的狂暴旋涡!

漩涡中心,那一丝“渊墟”的真意被彻底激活。

它并未区分敌我。在它那冰冷、空寂、仿佛要归于终极虚无的“目光”下,无论是外来的阴影能量、幽冥寒意,还是凌渊自身残存的生机、气血、乃至那痛苦挣扎的神魂意识,似乎都是可以“消化”、“融合”、“归于沉寂”的“材料”!

三股力量,在他体内展开了一场惨烈而诡异的混战。

凌渊的意识在这狂暴的冲击下,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消散。极致的痛苦早已超越肉体,直抵灵魂深处。他仿佛能“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经脉寸断、气血枯竭的细微声响,能“看”到自己丹田气海被那狂暴的漩涡搅得天翻地覆,生机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要死了吗?

就这样,在这荒山野岭的岩石上,无声无息地,被自己体内失控的力量撕碎、吞噬、归于虚无?

不!

一个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念头,如同黑暗深渊中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火星,在即将涣散的意识核心猛然亮起!

不能死!

他还有未走完的路!未应的劫!未解的身世之谜!还有那雾岚山上十二载清修,师父那最终也未言明的期许与决绝!

还有……那惊鸿一瞥、燃尽千年孤魂救他于地府绝境、却又被阎王婚书所缚的凄美笑颜……挽霓!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水,在他混乱的识海中炸开一片短暂的清明!

“凝神……守一……万物……归墟……”

师父的声音,雾岚山经卷中那些艰涩难懂、关于阴阳转化、气机归藏的口诀碎片,以及脑海中那些来自“渊墟”传承的、更加古老模糊的“虚无”、“沉寂”、“包容”的意象,在这生死存亡的绝境中,如同被无形之手串联、点燃!

他没有力量去控制、去疏导那三股狂暴冲突的能量。

但他可以……引导!以自身那一点不灭的意志为核心,以“渊墟”那包容万物、归于沉寂的真意为桥梁!

凌渊残存的意识,放弃了徒劳的抵抗与痛苦的挣扎。他如同一个旁观者,又像一个即将彻底沉入水底的溺水者,主动放开了对自身一切的控制。

不再区分何为外来,何为自身。不再抗拒那撕裂的痛苦与冰冷的侵蚀。

他将全部的心神,全部残存的意念,都沉入了丹田那狂暴的、试图吞噬一切的青霜渊气漩涡之中。不是去掌控它,而是去……理解它,顺应它,甚至……成为它的一部分。

意念与那丝“渊墟”真意接触的刹那,更加磅礴、更加冰冷、更加“空无”的信息与感悟冲刷而来,几乎将他的自我意识彻底淹没。但他死死守住那一点关于“自我”、关于“凌渊”的核心印记,如同激流中的礁石。

他“看”到,那狂暴的漩涡,并非单纯的毁灭。它的本质,是“融合”,是“归藏”,是将一切不同性质、不同形态的“存在”,强行拖入那终极的“虚无”与“沉寂”之中,化为最本源的、混沌未分的“渊墟之气”。

阴影能量是“存在”,幽冥寒意是“存在”,他自身的血气生机亦是“存在”。

既然无法驱逐,无法战胜,那便……融入!

以“渊墟”为炉,以自身残存意志为引,将这一切冲突的、外来的、自身的“存在”,统统投入那吞噬的漩涡,进行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淬炼与融合!

这个念头一生,仿佛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规则。

丹田内那狂暴的漩涡,骤然发生了变化。它不再是无序地撕扯、吞噬,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加玄奥、更加缓慢、却更加不容抗拒的节奏,旋转、压缩、凝练。

阴影能量的混乱与贪婪,被冰冷的漩涡碾磨、剥离,化作精纯的黑暗属性能量,被青霜渊气一丝丝吞噬、同化。

幽冥寒意的阴森与侵蚀,在“渊墟”那更高层次的“虚无”意蕴面前,仿佛遇到了克星,被强行分解、炼化,其冰寒的本质被提取、精炼,融入青霜之中,使其寒意更加内敛、更加深沉。

而他自身残存的气血生机,则如同最后的薪柴,投入这冰冷的熔炉,成为维持这融合过程、保护那一点自我意识不灭的微弱火种。

痛苦并未减少,反而因为这种主动的“献祭”与“融合”,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凌渊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在枯萎,生机在流逝,连神魂都仿佛在被那冰冷的漩涡一点点同化、稀释。

但他心中一片奇异的平静。

不成功,便成仁。若不能借此破而后立,那便彻底归于这“渊墟”的沉寂,也算是一种解脱。

时间,在这内里的生死蜕变中,失去了意义。

岩缝之外,日升月落,草木枯荣。

凌渊如同真正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气息全无,甚至连体温都渐渐降至与周围岩石无异。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证明着那一点生命之火尚未彻底熄灭。

他的身体表面,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霜。那不是冰雪的霜,更像是某种能量过于凝聚、溢散出来形成的“气霜”。霜下,他的皮肤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苍白与冰冷,甚至隐约能看到皮下的血管,也泛着淡淡的冰蓝色。

变化,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

不知过了多少日夜。

某一刻,岩缝外晨曦微露,第一缕天光艰难地穿透林间雾气,落在凌渊覆盖着灰白气霜的脸上。

他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球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覆盖周身的灰白气霜,如同受到吸引,开始缓缓地向内收缩、渗透,重新没入他的体内。

原本苍白冰冷、仿佛失去生机的肌肤,随着气霜的融入,渐渐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玉质般的润泽。虽然依旧没什么血色,却不再像死物。

胸口那微弱到极致的起伏,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

又过了许久。

日上三竿,林间鸟雀啁啾。

凌渊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初时,眼神空洞、茫然,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尸,刚刚苏醒,对这个世界一片陌生。瞳孔深处,残留着未散尽的、属于“渊墟”的冰冷与虚无。

他眨了眨眼,那空洞茫然渐渐退去,属于“凌渊”的清明与沉静,重新一点点凝聚起来。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

左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弯曲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与酸麻的感觉传来,让他闷哼一声,却也让他确认,自己还“存在”。

他还活着。

而且……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上,之前与阴影搏杀留下的伤口早已愈合,连疤痕都未留下,皮肤光滑,却透着一种不自然的、玉石般的苍白与冰冷。他能感觉到,皮肤之下,血液流动极其缓慢,带着一种沁入骨髓的凉意,却又蕴含着比以前更加强大、更加凝练的力量。

他又尝试感知体内。

丹田处,那狂暴的漩涡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缓缓旋转、深沉如渊、颜色介于冰蓝与墨黑之间的……气旋。

青霜之气还在,但其本质似乎发生了某种蜕变。它不再仅仅是冰寒与锋锐,更融合了阴影能量的“隐匿”、“吞噬”特性,幽冥寒意的“侵蚀”、“冻结”特性,以及最核心的、来自“渊墟”的“虚无”、“沉寂”、“包容”之意。

它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危险,也似乎……更加强大。

称之为“青霜”已不完全贴切。或许,可称之为——“玄渊”之气。

而他体内的经脉,在之前那场惨烈的冲突与融合中,许多地方都断裂、淤塞、甚至粉碎。但此刻,这些损伤并未完全修复,却以一种更加坚韧、更加宽阔、也更加冰冷的方式,被新生的“玄渊”之气强行贯通、支撑起来。如同在废墟上,用玄冰重塑了新的通道。

伤势……并没有痊愈。甚至可以说,身体的状态比之前更加“糟糕”——生机微弱,气血枯竭,许多脏腑功能都处于一种近乎停滞的“沉寂”状态。

但他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那是一种冰冷的、沉寂的、仿佛源自万物终结之地的力量。它不再依赖于旺盛的气血与生机,而是建立在“虚无”与“归藏”的基础之上。仿佛他整个人,都正在朝着某种非人的、更加接近“渊墟”本质的状态转化。

福兮?祸兮?

凌渊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并且,因祸得福,或者说,被迫走上了一条更加诡异、更加艰险的修炼之路。

他挣扎着,用新生的、冰冷而有力的左手,支撑着身体,慢慢坐了起来。

动作依旧僵硬迟缓,每动一下,新生的经脉与沉寂的肉身都传来剧烈的、仿佛锈蚀机器强行启动般的滞涩与疼痛。但他咬牙忍住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粗布青衣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和灰尘。露出的手臂和小腿,皮肤苍白冰冷,肌肉线条似乎比以前更加清晰、紧绷,却没什么温度。

他尝试调动丹田那团“玄渊”气旋。

心念一动,一股冰寒、沉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吞噬之意的气流,便顺着那冰冷的经脉缓缓流转开来。所过之处,滞涩感稍减,力量感渐生。虽然运转速度远不如从前迅捷流畅,却更加厚重,更加……难以捉摸。

他抬起左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

一缕深沉的、近乎墨色的冰寒气丝,自掌心悄然浮现,缓缓缭绕。气丝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微微扭曲、黯淡了下去,仿佛被其吸收。

这不再是单纯的青霜剑气,而是融合了多种特性、更接近“玄渊”本质的力量。

凌渊看着掌心那缕气丝,沉默良久。

然后,他缓缓握拢手掌,气丝无声湮灭。

他扶着冰冷的岩壁,一点点站了起来。双腿依旧有些发软,但足以支撑他站立。

环顾四周,岩缝依旧,天光正好。远处山林寂静,只有鸟鸣风吟。

那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彻底消失了。随着那墨黑阴影被他吞噬、炼化,追踪似乎也断了线索。

暂时安全了。

凌渊深吸一口气——虽然这动作都让冰冷的肺部传来刺痛——然后,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地,沉稳,无声。

他走出岩缝,重新站在了山林之间。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他苍白冰冷、却隐约流转着一层非人光泽的脸上,落在他那头依旧霜白、却仿佛更加凝练的长发上。

山风拂过,带起衣袂。

他抬起头,望向西南方更远的、被山岚笼罩的连绵群山。

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也更加……沉寂。

如同行走于人间的,一片移动的“渊墟”。

他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但他知道,自己的路,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偏离了寻常的道途,滑向了一条更加孤绝、也更加危险的未知深渊。

但他别无选择。

唯有前行。

凌渊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将散乱的霜发重新束好,背起那柄一直未曾离身的无名长剑。

然后,他迈开步伐,向着山林深处,再次走去。

背影依旧孤峭,却仿佛融入了周遭的光影与寂静之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疏离与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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