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盛府的重重楼阁。
书房内,却仍是烛火通明,跳跃的火光将室内映照得亮如白昼,也在那方上好的端砚上投下温润柔和的光晕,与此刻室内冷凝的气氛格格不入。
盛凌云端坐在宽大的梨花木椅中,身姿挺拔如松,白日里那份属于兄长的温和早已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沉肃与冷冽。
他指尖捏着一方刚由心腹送来的薄薄纸条,上面的字迹虽因匆忙而略显潦草,所载内容却条分缕析,触目惊心。
纸条上寥寥数语,将秦府那看似光鲜的锦绣皮囊下,不堪的内里一一剖开:秦若诗今日赴醉仙楼之约时,鬓边那支引得几位小姐称赞的“南海珍珠簪”,经查实,竟是西市巧匠仿制的赝品,可笑的是,这位秦大小姐自己似乎还被蒙在鼓里,戴着假货招摇过市,洋洋自得;更紧要的是秦府二房的秦二爷秦子瑜,竟是京中几家地下赌场的常客,欠下的赌债利滚利,早已堆积如山,成了一个填不满的窟窿。
偏生此人嘴甜如蜜,最会哄骗家中那位偏心的老夫人,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掌管秦府命脉的库房钥匙,从长房手中撬了过去,如今正由他们二房夫妇把持。
“呵。”一声低低的冷笑从盛凌云喉间溢出,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那笑声里浸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冰寒。指尖微微用力,那张承载着秦府丑闻的纸条便被捏出几道深刻的褶皱,如同他此刻晦暗难明的心绪。
好一个秦若诗!自家后院早已是千疮百孔,烈火烹油,库房怕是早已被她那好二叔暗中搬空了大半,她竟还有闲心戴着不值钱的假珠子在人前装腔作势,甚至将恶毒的心思动到念念头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设计陷害!
想起小妹白日受的苦楚,盛凌云胸中的怒火便如岩浆般翻涌。
他的念念,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妹妹,岂容他人如此轻贱算计?既然秦子瑜嗜赌成性,自寻死路,秦若诗不知死活,主动挑衅,那他盛凌云不介意做个“好人”,顺手推上一把,让这早已腐朽的秦府,好好“热闹”一番,也让他们尝尝,什么叫自作自受。
“来人。”他抬眸,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晃动的烛光,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夜色中清晰地传开。
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卫应声而入,步履无声,垂手恭立:“大公子。”
盛凌云将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随手掷于书案之上,语气冷然,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部署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战役:“两件事。第一,将秦二爷秦子瑜欠下‘千金坊’巨额赌债,且利钱仍在滚动的消息,想办法‘不经意’地透给秦老夫人知道。同时,让赌坊的人明日巳时,准时去秦府正门‘拜访’,声势弄得越大越好,务必要让左邻右舍都看清楚,秦家二爷是个什么货色。”
他顿了顿,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继续道:“第二,让人在京中各家贵女常去的茶会、诗社里,把秦若诗那支宝贝珍珠簪是西市仿品的消息散出去。顺便,可以提一提秦府库房如今由一位债台高筑的赌徒掌管,内里究竟还剩几分底蕴,就让大家自行揣摩吧。”
他目光扫向侍卫,带着一丝警告,也带着绝对的信任:“手脚干净利落些,找个可靠的中间人,别让人查到源头。秦若诗既然敢动念念,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我要让秦府上下,从明日开始,鸡犬不宁,自顾不暇。这也算给京中那些还在暗中窥伺、心思活络的人提个醒,动我盛凌云的妹妹,会是什么下场。”
侍卫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敬佩,沉声应道:“属下明白,定会办得滴水不漏,请大公子放心。”
待侍卫悄无声息地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盛凌云缓缓起身,踱步至窗边,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幕。
秦府内部,长房与二房本就因管家之权暗斗不休,老夫人偏心不明,秦子瑜贪婪无度,这一切早已是干柴堆积,只差一颗火星。而他今夜投下的,正是这把足以燎原的烈火。
可以想见,明日之后,秦府将面临怎样的风暴:赌徒上门,丑闻外传,假货被揭穿,库房空虚的猜测甚嚣尘上……秦若诗还有何颜面在京中贵女圈立足?秦子瑜还有何闲暇去赌场挥霍?整个秦府,怕是都要焦头烂额,忙着扑灭自家后院的火,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再来寻念念的麻烦?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窗棂,眼中是毫不动摇的坚定与护短。念念心善,不多计较,但是他盛凌云不行!
念念过去所受的委屈,他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从今往后,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她分毫。
这一次,便先拿秦府开刀,小惩大诫。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盛家的明珠,不容轻侮。
夜色更浓,烛火在他坚毅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一如他此刻深不见底的心境。风暴,即将在黎明后降临秦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