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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根据唐钚洺前世的记忆,盛朝看似稳固的国运,其崩塌起点,便是从今年这场连绵不绝的秋雨开始。

粮食因持续的阴雨寡照导致大面积霉变、歉收。

原本平稳的粮价,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路疯狂飙升,直至百姓仰断,再未回头。

这,仅仅是一切崩坏的开端。

紧接着,冬天便会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酷寒与仿佛永无止境的雨雪。

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会因接二连三的雪崩而被彻底掩埋。

被封死的百家屯,成为与世隔绝的孤岛。

后山那片熟悉的林子里,甚至会出现耐寒的野狼和皮糙肉厚的山猪,被活活冻僵、饿毙在雪窝里的惨状……

待到来年开春,积雪艰难融化,道路勉强恢复。

侥幸熬过寒冬的百姓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让希望播种出嫩芽,不过短短几个月,更为极端的天灾便如同跗骨之蛆,接踵而至。

盛县及以南地区,因上游雪山融水异常汹涌,加之暴雨不断,各条江河相继决堤,千里沃野尽成汪洋泽国。鱼游于市,舟行于田。

而盛县以北地区,却像是被老天爷彻底遗忘。赤地千里,滴雨未降,昔日良田龟裂如老叟面庞,秧苗尚未抽穗便已枯死成柴。

这,还没完……

盛县及以南的涝灾区,因溺毙人畜尸体处理不及,加之湿热气候,很快便滋生出“赤眼瘟”、“瘪螺痧”等可怕瘟疫,在幸存者中如野火般肆意蔓延。

盛县以北的旱灾区,则迎来了遮天蔽日的蝗虫大军。它们如同移动的黑云,过境之处,不仅啃食掉一切侥幸存活的绿色,甚至连糊窗的纸、晾晒的衣物都难逃毒口。

整个盛朝,从南到北,真正陷入了“水旱疫蝗”四毒并作、民不聊生的绝望境地。

唐钚洺还记得,后来看到的邸报上,那冰冷的文字记载。

天子脚下以“万户千门锦绣稠,金鞍宝盖满街游”著称的盛京,都没有幸免于难。

“京畿外围,饿殍盈野,易子而食”不再是史书上的遥远传闻,而是每日都在发生的现实。

一年后,彻底失去土地、家园和希望的灾民,引发了大规模的流民之祸。

像城厢那般有高墙和官兵庇护的城池,尚能凭借武力勉强支撑,闭门自守。

而如百家屯这般的普通乡里,在失去法律与秩序庇护后,面对暴力洪流,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一张薄纸。

起初,那些红了眼的流民还只是抢夺粮食财物,很快便发展为奸淫掳掠,烧杀破坏。

到最后,人性彻底沦丧。

人间惨剧莫过于“人相食”。

可那些堕为野兽的闯入者,将掳来的妇孺老弱,残忍地区分为“下羹羊”(孩童)、“和骨烂”(老人)、“不羡羊”(少女)。

不能让妻儿沦为此等禽兽口中的“两脚羊”。

唐钚洺在听闻周边有乡里被攻破、惨遭屠戮的消息后,就当机立断,携一家老小踏上了那条前途未卜的逃亡之路。

那一路上,步步荆棘。

洲洲一度在混乱中,被凶悍的乱民强行拐走。

招娣为护住峯儿,左臂被利刃重伤,伤口溃烂,最终虽勉强治好,却也留下了永久的病痛……

其中颠沛流离、饥寒交迫、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艰辛,实不足,亦不忍为外人道也。

最终,被逼至绝境、退无可退的唐钚洺,抱着“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悲愤与决绝,投奔了那个在机缘巧合下救了洲洲的“反贼”头子——蓝灏仁,在其麾下效力。

凭着一身不俗的医术和在困境中磨砺出的谋略,唐钚洺渐渐搏出了一番天地。

他顺利成为了蓝灏仁的心腹之一。

说来讽刺,被朝廷邸报斥为“祸国殃民”、“国之大害”的蓝灏仁,在其控制的几州势力范围内,反倒依靠铁血手腕,建立起了一套在乱世中残酷却有效的秩序。

他强制分配口粮,组织生产,严厉镇压内部劫掠,竟让无数跟随他的难民,终于得以喘息。

大家过上了一段相对安稳,不用时刻担心被烹食的日子。

然而,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一方是仓促起事、资源匮乏的义军,一方是坐拥天下资源、可源源不断征调兵马的朝廷。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蓝灏仁便中了朝廷精心策划的调虎离山之计。

负责留守最后根基之地——盛州的唐钚洺,带着临时拼凑的五百壮士和数千老弱妇孺,面对朝廷几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围城精兵。

血战月余,粮尽援绝,最终……城破,人亡。

这一世,拥有了先知先觉的优势,还要不要再次走上那条与整个朝廷机器对抗的路?

说实话,唐钚洺抚着仍在狂跳的太阳穴,尚未完全想好。

毕竟,那是一条真正将全家人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的不归路。

每一步都踩着刀尖起舞。

先努力去找一块让百家屯偏安一隅、苟全性命于乱世的方寸之地吧……

他还是希望为妻儿挣得一份哪怕清贫却安稳的太平。

那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时刻面临生死考验的炼狱生涯,唐钚洺实在不想妻儿再经历一次。

所以,当务之急,目标无比清晰:

囤积粮食、武装自身,这是关乎生死存亡、没有任何退路的两件头等大事。

不仅两手都要抓,而且两手都必须硬!

他要充分利用重活一世的优势,在吃人末世正式降临前,争分夺秒,为这个家,筑起一道尽可能坚固的生存堡垒。

不得不说,沉睡中的唐熹洲,或许真是被命运之神眷顾的幸运儿。

在现实世界,她有个本事通天、深谙规则的妈。

将其运作到以福利优渥、竞争相对温和而著称的蓝星系,顺利拿到居民护照。

虽然在那里考编也免不了卷生卷死,但总归是跟同为“关系户”的群体竞争。

不仅上岸名额最为宽裕,轻松的行政岗、稳定的技术岗选择也多。

这远比在其他原生星系,跟着千军万马去挤那剩余不到十分之一的“指标到局”残酷名额,要轻松得多。

而在这危机四伏的穿越世界,虽说随机抽到的是标准的女配剧本,但只怕那位自带光环的气运之女唐玥如,都未必有她这般好命——

不仅被全家上下如珠如宝地宠着,关键时刻,还有重生归来、手握先机的阿爹。

这种犹如开局自带满级神装、全图视野的外挂级角色,心甘情愿为唐熹洲打掩护,甚至开始默默布局,准备带她于末世洪流中逆天改命。

此刻,被锦鲤附体的洲洲,对命数的种种暗涌浑然不觉。

她只是无比香甜地睡在阿爹阿娘中间,被温暖与安全紧紧包裹。

或许是在梦中尝到了什么好东西,她甚至无意识地放了个屁,打破了满室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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