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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木门破碎的巨响与木屑烟尘一同炸开,昏聩天光混杂着门外湿冷泥泞的气息、浓烈甜腥的腐败味,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灌满了祠堂。

烟尘未散,门口的光影便被几条扭曲、滑腻的轮廓遮挡。

那东西,很难用语言准确形容。像是放大了数倍、被河底淤泥浸透后腐烂肿胀的水蛭,又像是无数细长触手胡乱缠绕成的肉团。体表覆盖着墨绿色的粘液,不断滴落,在地面腐蚀出细小的坑洞,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它们没有明确的眼睛,只有前端裂开的、布满细碎獠牙的口器,以及口器周围微微蠕动的、惨绿色的磷光斑点,如同黑暗中窥伺的鬼眼。

它们蠕动着,挤撞着,争先恐后地要从破开的门洞涌入祠堂,贪婪地“盯”着祠堂内鲜活的生人气息。

几乎是同时,祠堂内部,失去“地势怒意”压制的“老王头”,发出一声混合了兴奋与痛苦的嘶嚎,身上墨绿气息骤然暴涨!他的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从地上弹起,左臂虽然还保留着人形,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肌肉虬结膨胀;而那只被墨绿细线侵蚀到肘部的右臂,此刻已经彻底变异,皮肤剥落,露出下面不断蠕动、纠缠的墨绿色肉芽,五手指扭曲拉长,尖端伸出惨白的、带着倒钩的骨刺!

他绿油油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捕食者的疯狂与贪婪,目标明确——扑向门口最近的目标,也是“同源味道”最浓郁、此刻又似乎最虚弱的源头,刘墨!

“啊——!”靠近门口的村民发出濒死的尖叫,连滚爬爬地向后逃窜,却挤作一团,反而堵住了退路。

刘苇死死抱着刘墨,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僵硬,但她眼中却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她下意识地将哥哥冰冷的身体往自己怀里又搂了搂,仿佛要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为他筑起最后的屏障。

内外夹击,绝境已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开!”

一声嘶哑却炸雷般的怒吼,从祠堂外、从那些挤在门口的扭曲怪物身后,猛地炸响!

紧接着,是沉重、坚实、带着泥土湿气的“砰砰”撞击声!

几块人头大小、棱角分明的青黑色河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砸进了挤在门口的怪物堆里!

“噗嗤!咔嚓!”

粘液飞溅,骨肉碎裂的闷响!

那几只堵门的怪物猝不及防,被沉重的河石砸得肢体断裂,翻滚着向后倒去,发出尖锐痛苦的嘶鸣,体表的墨绿色磷光剧烈闪烁!

是赵师傅!还有阿木和孙大膀!

三人浑身泥泞,脸上、身上都带着血口子,赵师傅最惨,左边肩胛处一片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但他眼神凶悍如受伤的老狼,右手死死攥着一块最大的、边缘沾着暗绿色粘液和碎肉的河石!阿木和孙大膀也各自抱着一两块稍小的石头,气喘如牛,脸上交织着恐惧和拼死一搏的狰狞。

他们身后,村东老槐树的方向,一片狼藉,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趁着门口怪物被砸得晕头转向的间隙,赵师傅一眼就瞥见了祠堂内的景象——破开的门,涌进的怪物,以及正扑向刘墨兄妹的、已经完全不像人的“老王头”!

“拦住他!”赵师傅目眦欲裂,本来不及思考,手中沉重的河石脱手飞出,不是砸向门口的怪物,而是带着一股蛮横的劲风,直取“老王头”变异后如同鬼爪般的右臂!

他掷石的准头和力量惊人,河石呼啸而去,正砸在“老王头”变异右臂的肘关节处!

“咔嚓!”一声清晰的骨裂声!

“老王头”惨嚎一声,前扑的势头被打断,变异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墨绿色的汁液和碎裂的骨茬从伤口处迸溅出来!

但他(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阻了一阻,绿油油的眼睛凶光更盛,裂开的大嘴里发出嗬嗬怪响,用那只完好的、紫黑色的左臂撑地,依旧执拗地、一瘸一拐地继续扑向刘墨!

“拦住这些鬼东西!”赵师傅对阿木和孙大膀嘶吼一声,自己则拔出了在后腰的一柄短柄石锤——那是他石匠吃饭的家伙,锤头是实心的青冈石,此刻成了最趁手的武器。他矮身,一个箭步,竟不避不让,迎着重新涌上来的门口怪物冲了过去!

石锤抡圆了砸下,带着石匠常年打石的蛮劲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厉!

“砰!”一头冲在最前的、形似放大多足水虿的怪物,脑袋被石锤砸得稀烂,墨绿色的粘液和破碎的甲壳飞溅!但怪物的尸体去势不减,猛地撞在赵师傅身上,将他撞得踉跄后退,腹间一阵翻腾,肩胛的伤口更是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赵师傅!”阿木和孙大膀看得肝胆俱裂,也红了眼,抡起手中的河石,胡乱砸向挤过来的怪物。他们没赵师傅那精准和狠劲,石头往往砸在怪物滑腻的躯体上,弹开,只留下一个凹痕,但胜在力气够大,一时竟也阻住了怪物的势头。

祠堂内,陷入了一场短暂而血腥的混战!

村民们在最初的呆滞后,爆发出求生的本能,随手抓起散落的木棍、石块,甚至直接用手脚,与挤进来的、体型较小的怪物搏斗。尖叫、怒吼、怪物的嘶鸣、骨肉碰撞的闷响、粘液腐蚀的嗤嗤声……交织成一片血腥的乐章。

刘苇抱着刘墨,缩在墙角,尽量远离战团中心。她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眼睛死死盯着战场,尤其是那个被砸断手臂、却依旧执着扑来的“老王头”。

“老王头”的速度因为断臂和赵师傅那一石头慢了许多,但距离刘墨兄妹已经不足五步!他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只剩下对“同源气息”和“新鲜补品”的贪婪渴望。

刘墨的意识,在那缕源自妹妹的纯净“凉意”滋养下,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他能“感觉”到外面的混乱,能“感觉”到赵师傅等人拼死搏的惨烈,更能“感觉”到“老王头”那越来越近的、充满恶意的阴寒气息。

动啊!动起来啊!

他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咆哮,拼命催动着口那点刚刚被重新点燃的、微弱的“火星”。但身体依旧沉重如铅,如同被浇筑在岩石里,连抬起一手指都做不到。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

“老王头”已经近在咫尺,那只完好的、紫黑色的左臂猛地探出,五指成爪,指甲乌黑尖利,带着一股腥风,直抓刘墨的面门!他要的不是立刻死,而是…抓住,带走,或者…就地“享用”那诱人的“同源”气息!

刘苇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猛地往前一扑,用自己的后背,挡在了刘墨身前!

“不要——!”刘墨在意识中发出无声的嘶吼,目眦欲裂!

就在那乌黑的利爪即将触及刘苇后背的瞬间——

异变再起!

不是来自赵师傅,不是来自任何村民,甚至不是来自刘墨自己。

而是来自…刘墨身下的地面,以及…赵师傅他们刚刚扔进祠堂、散落在地上的那几块青黑色河石!

刘墨口那点微弱的“火星”,与刘苇体内刚刚被“金芒”烙印加持、得以稳固的那一缕纯净“凉意”,在极近的距离下,在这一刻生死危机的下,竟然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妙共鸣!

这共鸣极其微弱,如同蜻蜓点水,却像一无形的引线,瞬间点燃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早已埋下的“引信”!

刘墨身下,祠堂那古老而残破的石板地面,以及地面上散落的、沾染了他十八年汗水与气息的河石,同时微微一震!

并非地动山摇的震动,而是一种更低沉、更内敛、仿佛从大地骨髓深处传来的嗡鸣!

紧接着,以刘墨兄妹为中心,那些散落的河石,以及他们身下的石板缝隙中,悄然亮起了一点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土黄色光晕!光晕并不炽烈,如同夜晚河滩上被月光照亮的湿润石子,沉静而厚重。

更奇异的是,这些光晕彼此之间,仿佛有无形的“线”连接,瞬间构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粗糙,却隐隐带着某种玄奥意味的“图案”——如果那能称之为图案的画,它更像是一个孩童用石子随手摆出的、歪歪扭扭的圆圈,将刘墨兄妹护在了中心。

“老王头”那只抓向刘苇后背的乌黑利爪,在触及那土黄色光晕构成的、若有若无的“圆圈”边缘时——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块上!

一股青黑色的、带着恶臭的浓烟骤然从接触点冒出!“老王头”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紫黑色的左爪猛地缩回,指尖竟然出现了焦黑的痕迹,缕缕墨绿色的气息如同受惊的毒蛇,从他指尖伤口处嘶嘶逸散!

他绿油油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混杂着痛苦、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些散发土黄色光晕的石头,又看向被光晕圆圈护在中心的刘墨兄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低吼,竟然后退了一步!

不仅是他,那些挤在门口、正与赵师傅等人缠斗的怪物,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突然出现的、沉厚而令它们本能厌恶的气息,攻势为之一缓,发出不安的嘶鸣,触手般的肢体畏缩地蜷曲起来。

赵师傅趁此机会,一石锤砸开面前一头怪物的口器,气喘吁吁地后退几步,背靠墙壁,惊疑不定地看着祠堂中央那奇异的一幕。阿木和孙大膀也得以喘息,连滚爬爬地退到赵师傅身边,脸上满是血污和震惊。

短暂的僵持。

土黄色的光晕在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并不稳定,似乎随时可能熄灭。构成“圆圈”的河石,表面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显然无法长时间支撑这种消耗。

刘墨躺在光晕中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光晕的力量源泉,并非来自他自身那点微弱的“火星”,也不是来自妹妹的“凉意”。它们更像是…钥匙!是他和妹妹气息共鸣的刹那,如同钥匙入了锁孔,激活了这些被他常年触摸、早已沾染了他一丝无意识“气息”的河石,以及…这片祠堂基座下,昨夜被他引动后尚未完全平息的“地势”残留!

这些石头,这片土地,在漫长岁月中,早已记住了他这“第九代镇河人”微弱却独特的“印记”!此刻,在他和妹妹血脉共鸣的下,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它们被短暂地“唤醒”了,自发地构成了一个最原始、最粗糙的“守护阵”!

但这“阵”太脆弱,太简陋了。它挡得住一时,挡不住这些被煞气侵蚀、悍不畏死的怪物,更挡不住那似乎拥有一定灵智、被附身的“老王头”。

果然,“老王头”在最初的惊惧过后,绿眼疯狂闪烁,似乎权衡了利弊。那土黄色光晕虽然让他厌恶、受伤,但强度显然有限。而刘墨身上散发出的“同源”气息,对他(它)的诱惑力太大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不再用肢体直接触碰光晕,而是猛地张开嘴,一股浓稠的、墨绿色的、带着刺鼻腥臭的粘液,如同箭矢般喷射而出,直射光晕构成的圆圈!

“小心!”赵师傅怒吼,却鞭长莫及。

墨绿粘液撞在土黄色光晕上,发出剧烈的“滋滋”声,光晕剧烈闪烁、明灭,颜色迅速黯淡下去!构成圆圈的几块河石,更是“咔嚓”一声,出现了更大的裂痕!

光晕圆圈,摇摇欲坠!

而门口,那些怪物似乎也受到了“老王头”的“鼓舞”,重新变得蠢蠢欲动,发出贪婪的嘶鸣,再次开始挤压、试图冲破赵师傅三人用血肉和石头筑起的脆弱防线!

刘墨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后的依仗,也要碎了。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

就在那墨绿粘液即将彻底腐蚀掉光晕,怪物们即将再次涌上的刹那——

“哥…”

一直死死挡在刘墨身前,背对着危险,面对着哥哥的刘苇,忽然轻轻地、极其清晰地叫了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与年龄和此刻险境完全不符的奇异空灵。

刘墨涣散的视线,对上了妹妹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原本黑白分明、总是带着怯懦和依赖的眸子,此刻却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清澈得不可思议。眼底深处,似乎倒映着那即将熄灭的土黄色光晕,又仿佛有更微弱的、清冷的、如同月下溪流般的微光在流淌。

然后,刘苇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松开了抱着刘墨的手,转过身,面对着那喷射墨绿粘液、狰狞可怖的“老王头”,以及门外那些扭曲蠕动的怪物。

她伸出了双手。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

而是…张开。

仿佛要拥抱什么,又仿佛要承接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

口中,开始哼唱起一首…调子极其古怪、音节破碎、仿佛梦呓般的歌谣。

那歌谣不成曲调,甚至不成语言,像是风吹过古老河滩上空洞石的回响,又像是幼儿无意识的呢喃。但每一个破碎的音节吐出,她身上那股清澈的“凉意”,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强度,沸腾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被动吸收转化后的温和反哺,而是一种…主动的、近乎燃烧的释放!

清澈的、微凉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气息”并不强大,甚至比不上之前土黄色光晕的凝实,但它却有一种极其特殊的“质感”——纯净,通透,仿佛能洗涤一切污浊,抚平一切躁动。

首当其冲的,是那团即将彻底腐蚀光晕的墨绿粘液。

如同滚水泼雪,那粘液在与这清澈气息接触的瞬间,便发出更加剧烈的“滋滋”声,颜色迅速变淡、分解,化作一缕缕淡黑色的烟气,消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是近在咫尺的“老王头”。

他(它)身上翻涌的墨绿气息,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翻滚、退缩!那些墨绿色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枯,断臂伤口处逸散的邪气也被强行压制回去!“老王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混合了痛苦、恐惧和一丝…迷茫的表情,他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嘶吼,踉跄着向后退去,似乎对这清澈气息避之唯恐不及!

就连门口那些怪物,也仿佛被这气息灼伤,发出惊恐的嘶鸣,攻势再次受阻,甚至隐隐有后退的迹象!

然而,刘苇的小脸,在这“气息”释放的瞬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透明的白纸。她纤细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仿佛寒风中最后一片树叶,随时会凋零。哼唱的歌谣变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鲜红的血丝!

她在燃烧自己那刚刚稳固、极其微弱的“本源”!用这种近乎自的方式,强行释放出这种对邪祟有奇效的“净化”气息!

“苇子!停下!”刘墨在心中疯狂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的生命力随着那清澈气息的释放而飞速流逝!他想动,想阻止,可身体依旧如同被浇筑,连抬起一手指都做不到!

“丫头!”赵师傅也看出了不对,目眦欲裂,想要冲过来,却被两头重新扑上的怪物死死缠住。

刘苇的哼唱越来越微弱,身体摇晃得几乎站立不住,但那清澈的气息却依旧倔强地、源源不断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如同风中残烛,拼命燃烧着最后的光和热,驱散着近的阴寒与污秽。

她在用自己的命,为哥哥,也为祠堂里这些幸存的人,争取最后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悲壮而惨烈的一幕,让祠堂内所有还活着的人,都震撼得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恐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只有少女微弱的哼唱,清澈却不断衰减的气息,怪物畏惧的嘶鸣,以及门外越来越近、仿佛被这里动静吸引而来的、更多、更密集的“沙沙”爬行声……

刘墨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愤怒和绝望中,被煅烧得一片赤红。

他看着妹妹摇摇欲坠的背影,看着那逐渐暗淡的清澈光晕,看着门外重新汇聚、虎视眈眈的黑暗……

口那点微弱的“火星”,在这绝境的下,在这血脉相连的悲怆共鸣中,猛地炸开!

不是力量的爆发。

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与血脉最底层的…觉醒!

一幅模糊却无比恢弘的画卷,如同尘封的古卷被猛然掀开一角,在他意识深处轰然展开!

不再是之前传承玉简中看到的、关于镇河石像和斩妖钺的破碎画面。

而是…一条河。

一条无边无际、横贯了苍茫大地、仿佛从远古流淌至今、蕴含着无尽生机与毁灭的…母河虚影!

虚影之中,八道顶天立地的身影,分镇八方,气息与母河相连,威压寰宇。但其中一道身影,似乎比其他七道更加模糊、更加黯淡…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与愧疚?

恍惚间,那最黯淡的身影,仿佛转过了头,隔着无尽时空,与此刻濒死的刘墨,目光有了一刹那的“对视”。

一个苍凉、古老、仿佛穿越了万古岁月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意念的传递:

“…罪血…亦为薪…火种…不可绝…”

“守…汝妹…她乃…”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斩断。

但那惊鸿一瞥的母河虚影,那道黯淡身影的“注视”,以及那半句莫名其妙的“罪血亦为薪,火种不可绝…守汝妹,她乃…”却如同最炽烈的烙印,狠狠烫在了刘墨的灵魂之上!

与此同步的,是他口那点即将彻底熄灭的“火星”,仿佛被注入了最原始的、源自那条“母河”的、一丝微不可察却本质极高的“源力”!

“火星”没有壮大,反而向内坍缩、凝聚!

不再是散乱的火星,而是化作了一颗…米粒大小、却无比凝实、内蕴一点璀璨金芒的…石核!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几条断裂、涸的“脉”,仿佛被这坍缩凝聚的“石核”散发的无形力场牵引,竟然开始缓慢地、自动地对接、弥合!虽然依旧布满裂痕,空空荡荡,但至少…通道,重新联通了!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大地沉厚与河流奔腾双重意蕴的“气息”,第一次,不受控制地、自然而然地,从口那“石核”中流淌而出,沿着那刚刚对接、依旧脆弱不堪的“脉”,缓缓运转了一小周天!

虽然只有一丝,虽然运转得艰涩无比,虽然带来的剧痛让他差点再次晕厥。

但,这是真正属于“镇河人”的力量!是“”与“脉”初步贯通后,天地之力(地元)与他自身本源初步结合的、最原始的“元力”!

刘墨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眼中不再是濒死的涣散,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混杂着无尽痛楚、暴怒、悲怆以及一丝刚刚苏醒的、冰冷锋芒的…金芒!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得不像人声的咆哮,用尽刚刚恢复的、微不足道的力气,猛地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狠狠一掌,拍在了身前地面上——那几块即将碎裂、光晕已然黯淡的河石中心!

掌心血迹未,混着口“石核”引动的那一丝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元力”,以及灵魂深处被唤醒的、源自“母河”与“镇河人”的悲怆意志,狠狠印下!

“以吾血为引,以吾魂为契!”

“此地,此石,承吾‘镇河’之名——”

“镇!”

最后一个字,不是吼出,而是如同誓言,如同律令,直接从他灵魂深处迸发,与拍在地面的手掌、与流淌的微薄元力、与周围那些被他气息浸染十八年的河石、与脚下这片残存着昨夜“地势怒意”的土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共鸣!

“嗡——!!!”

这一次的共鸣,不再是之前那种低沉的、源自地脉的嗡鸣。

而是一种更加高亢、更加清越、仿佛金铁交鸣、又似大河奔流的震响!

以刘墨手掌落点为中心,那几块即将碎裂的河石,表面土黄色光晕猛然暴涨!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守护之光,而是带着一种沉凝、锋锐、仿佛能镇压一切紊乱、裁决一切不臣的凛然之威!

光晕不再是简单的圆圈,而是如同有生命般蔓延、交织,瞬间勾勒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虚影图案——隐约是八道拱卫的痕迹,却又残缺不全!

这暴涨的、带着凛然之威的光晕,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扫过整个祠堂!

所过之处,那些墨绿色的气息、粘液、阴影,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凄厉的“嗤嗤”声,迅速消融、净化!

门口的怪物发出惊恐万状的嘶鸣,如同见到了最恐怖的天敌,水般向后退去,甚至互相踩踏,仓皇逃窜,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与雨幕中。

距离最近的“老王头”首当其冲!他身上的墨绿气息被这凛然光晕一照,如同暴露在烈下的残雪,瞬间蒸发大半!他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眼中的绿光急剧黯淡,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紫黑色迅速褪去,变回瘪青黑,直挺挺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再无声息,只有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但附身的邪祟,显然已被重创乃至驱散!

就连刘苇身上燃烧般释放的清澈气息,在这凛然光晕扫过时,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过,那近乎自毁的释放被强行中止、平复。她身体一软,向后倒入刘墨怀中,小脸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那股清澈的“凉意”本源,却被光晕温和地护住,没有继续流逝。

光芒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

随着刘墨掌心力竭,那几块河石“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成齑粉。暴涨的光晕也随之迅速黯淡、消散。

祠堂内,重新陷入昏暗。

但这一次的昏暗,与之前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的甜腥腐败味淡去了大半,只剩下淡淡的土腥和血腥。门外那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彻底消失,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祠堂内,除了昏迷的老王头、刘苇,以及力竭倒地的刘墨,其余人或坐或躺,惊魂未定,看着眼前恍如隔世的一切,久久无法回神。

赵师傅拄着石锤,剧烈喘息,肩胛伤口血肉模糊,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祠堂中央,那个一掌拍地、此刻再次瘫倒、生死不知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复杂,以及一丝……敬畏。

阿木和孙大膀瘫坐在地,看着门口怪物退去后留下的粘液痕迹和零星碎块,又看看碎裂的河石和昏迷的刘墨兄妹,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雨声,和劫后余生者们粗重压抑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年。

祠堂外,漆黑的雨夜深处,流沙河的方向,那永恒不变的呜咽咆哮声中,似乎隐隐夹杂了一声……极其低沉、极其遥远、仿佛源自河心最深处、带着无尽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的……

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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