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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已深,陈昭放下手机,和衣而睡。

睡不着,翻了个身。

当了二十六年穷人,她居然咸鱼大翻身了!

陈昭趴在床上,痴痴的笑出声。

笑了几声,脑海中倏的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意林杂志,上面说,不要做金钱的奴隶,要让金钱成为服务人生的工具。

再有钱的人也经不住乱和赌博。

自己脑子有几斤几两重,陈昭掂量的很清楚。

或许,以后钱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一定得买房,人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才有安全感。

还要做什么呢?

买黄金、坐游艇、环游世界、看演唱会、沙滩晒太阳……

对了,还有钟秀兰、老陈和多多。

钟秀兰是她妈,老陈是她爸,多多是她妹妹。

陈昭对父母的感情很复杂,爱是肯定爱的,但她的爱不是小孩对父母的那种纯粹的依赖和孺慕。

青县位于华北平原,从县城到乡镇,无一例外皆。

钟秀兰和老陈做梦都想生个儿子,奈何命运弄人,头一胎是个闺女,起名叫陈招儿。

当时乡下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乡村户口,头一胎是闺女的,还能再生一个。

所以第一胎是闺女,老陈两口子有点沮丧,但不算太难过,想着先开花再结果,以后姐姐可以照顾弟弟。

经过老陈努力不懈的耕耘,很快,钟秀兰怀上了第二胎,怀到快四个月的时候,偷偷去不正规的诊所查B超。

一查,是个闺女,马上打掉。

休养了一年多,又成功怀上一胎,还是等到了快四个月,去做检查。

钟秀兰也不想拖到四个月才去做检查,可那时候技术不发达,头三个月查不出男女,月份大了,才看的清楚。

很不幸,这一胎,又是闺女,马不停蹄不作任何思考的做了流产手术。

不到两年打了两胎,还都是月份大了才做的手术,钟秀兰元气大伤。

但丝毫不阻止两人要生儿子的决心,尤其是自尊心很强的钟秀兰。

两个妯娌都拼出儿子,就她没有。

公婆的冷言冷语和妯娌的炫耀得意像一钢针,狠狠扎进她心里。

钟秀兰不顾医生劝阻,强行怀孕。

到了月份去查B超,结果当头一劈,又又又又是个闺女。

钟秀兰心如死灰,正准备去医院交钱做手术,婆婆拦住她,说是隔壁镇有个神婆,吃了她给的药,可以扭转乾坤。

女孩变男孩。

但凡有一点常识的人,都不相信其真实性。

可老陈两口子没读过什么书,又病急乱投医,借钱也要买神药。

吃完药,等了一个月,再去做B超,做了好几次,结果依旧。

钟秀兰不信啊,也不死心,相信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直到神婆的窝点被帽子叔叔一举端掉,她才晓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这一次流产,让钟秀兰吃尽了苦头,月份太大,大出血。

也许是她天生基因好,鬼门关走了一遭,养了大半年,再一次有孕。

这是第五胎,依然是个闺女,钟秀兰习惯性的准备交钱打胎,医生说,母体受损太重,不建议做流产手术,如果强行打掉,可能会危及生命。

不仅对生命有威胁,以后再怀孕的几率几乎为零。

钟秀兰和老陈如遭雷劈,两人难以置信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有儿子了。

命就是这么个命,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钟秀兰流着泪生下孩子,起名陈念儿。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连看她一眼都多余,就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多多。

她总是抱着大闺女,不停地念叨,招儿,招儿,你咋没给妈招来个儿子呢。

你要是个儿子,妈得少受多少罪啊,那还用得着看你的脸色。

念叨归念叨,毕竟是头生的闺女,长得白白胖胖的,看着就比瘦黢黑的老二有福,两口子把重心都放在了老大身上。

在乡下,没儿子就是绝户,不仅受外人的白眼,还要看自家人的脸色。

两人不得已走出家门,来到县城讨生活。

斗大的字不识一筐,除了卖苦力没有别的法子。

那会儿刚迈入红红火火的21世纪,承包商如同雨后春笋,哗啦啦长起来一大片。

两人跟着同乡做水泥搬运工,一袋水泥一百斤重,一天少说得搬个二三百袋。

从年头到年尾,一直到大年三十,才能把一年的工资给结算清了。

能在大年三十把工资结了的,都已经是良心包工头了。

陈昭记得,有一年冬天,冷得很,老陈和工友堵在一个包工头家里要工资,年三十都过了,钱还没要来。

那个包工头横的很,不仅不给钱,还把要钱的工人给打了。

钟秀兰一听就急了,她怕老实巴交的丈夫吃亏,着急忙慌的锁了门就要赶过去。

当时陈昭和多多年纪还很小,怕孩子在家里出什么意外,钟秀兰就借了一辆三轮车,铺上棉被,把两孩子放里面围起来。

包工头是自己盖得两层半大别墅,一楼挑高,铺着很大的落地窗,客餐厅一览无余。

在大吊灯的照耀下,陈昭清晰的看见又大又圆的餐桌上摆满了数不清的吃食。

十几个工友拖家带口的,几十个人蹲在绿化带里,蹲在水泥地上,看着包工头一家子围在圆桌前,热热闹闹过新年。

当天夜里,酒足饭饱之后,醉醺醺的包工头指挥人放烟花。

他着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对着一众饥寒交迫的工人喊道:“老子买这些烟花花了十多万,便宜你们群龟孙了。”

烟花绚烂多彩,除了孩子,没人有心情欣赏。

十几个人,每人的工资也不过万把块,加起来,正好是他购买烟花的钱。

当时的陈昭不明白,为什么包工头宁愿花十万块买华而不实的烟花听个响,都不愿意把工人的工资给结了。

那是她记忆中过得最糟糕的一个年,剩饭凉菜,天寒地冻。

一直到年初六,包工头弟弟一家子回来了,据说是个大学教授,知书达理,斯文儒雅。

看着别墅外面围了这么多衣着寒酸的人,仔细一问,才知道哥哥欠农民工工资不给,薄薄的面皮瞬间涨的通红。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包工头不情不愿的发了工资。

钟秀兰在家里大夸特夸,说包工头弟弟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大好人,老陈也说文化人就是讲理。

奥运会成功举办,国家像吃了加速剂,一路朝康庄大道疾驰而去。

搬运费从每袋2毛上涨至1元,后来一步步涨到3元。

与逐渐上涨的搬运费同步的还有国家政策。

一则不得克扣农民工工资的文件从中央下达。

对于青县做苦力的劳工来说,这是一个转折点。

他们可以去要债的地方变多了,不仅仅局限于包工头,还有开发商,相关单位,有那胆子大的,直接去县委大院。

钟秀兰和老陈勤劳肯不怕吃苦,到处踅摸活,很快子好过起来。

陈昭每天都能吃到鸡蛋和猪肉,但两口子依旧在她耳边念叨:招儿,招儿,你咋就没给家里招个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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