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要把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脚踏碎。
宜修任他拉着,指尖却悄悄回扣。
安抚似的轻挠他掌心。
两人指尖交缠,袖袂相掩。
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恩爱夫妻。
只有彼此知道,那底下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转过拐角,御街尽头便是皇子们旧日所居的“撷芳殿”。
朱漆宫门半掩,内侍提着灯笼候在阶前。
见二人来了,忙哈腰引路:“四爷、四福晋,热水已备,寝具皆新。”
胤禛却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长街尽头,月华如练。
丹陛之上那道明黄身影仍负手而立。
背脊挺拔如松,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心底某根弦猛地绷紧。
像被无形之手拨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鸣。
然下一瞬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爷?”宜修轻声唤他。
胤禛收回目光,嗓音低哑:“无事,进去吧。”
殿内烛火摇曳,宫人早已退得干净。
门扉一阖,他便再也压不住胸腔里的翻涌。
回身将她抵在朱漆圆柱上,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缠。
“小宜……”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我后悔了。”
宜修抬手,指腹轻抚他紧蹙的眉心:“后悔什么?”
“后悔带你进宫。”他闭眼,喉结滚动。
“我没想到,连……”
那两个字,他终究没敢说出口,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
宜修却懂。
她踮起脚尖,唇瓣贴着他耳廓。
声音轻得像夜风:“爷别怕,我是你的妻,谁也抢不走。”
胤禛睁眼,眸底一片赤红。
他忽然俯身,打横将她抱起,大步往内殿走去。
罗帐被风掀起,月光透过窗棂。
将两道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幅剪不断的剪影。
这一夜,没有甜言蜜语,只有近乎蛮横的占有与确认。
他一次次将她拽回怀里,仿佛只有这样。
才能把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点点抹掉。
宜修任他折腾,指尖却悄悄划过他背脊,像安抚一头受伤的兽。
她知道他怕——
怕那至高无上的人,也怕这深不见底的宫墙。
更怕自己会重蹈覆辙。
走上那条“寡人之路”,最终连她也护不住。
夜漏更深,更鼓三声。
胤禛终于安静下来,将脸埋在她颈窝。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小宜,给我生个女儿吧……
长得像你,性子也像你,这样……我便不会疯了。”
宜修指尖一顿,随即轻轻环住他。
唇角勾起一点温柔的弧度:“好,生个女儿,叫阿玛一辈子操心。”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淌过宫墙屋脊。
远处,似乎有更鼓声响起,却传不到这重重帷幕之内。
这一夜,深宫寂寂,月色冷冷。
唯有撷芳殿内,罗帐低垂。
呼吸相闻,像一场不肯醒的梦。
……………………
突然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像幽灵一般。
悄然无息地飘进了殿内。
这股香味淡雅而清幽,仿佛来自于遥远的仙境,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没过多久,殿外负责守门的苏培盛和一个小宫女。
就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毫无征兆地应声倒地,失去了知觉。
就在这时,房门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吱嘎”声。
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开。
紧接着,一个高大而精壮的身影。
在如水的月光映照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这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脚步轻盈。
却又透露出一种无法忽视的威严。
他径直朝着床边走去,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坚定而果断。
走到床边后,他小心翼翼地撩起了床帘。
仿佛生怕惊醒了床上的人。
借着蜡烛那微弱的光芒。
他定睛看去,床上的景象让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此时的宜修,正依偎在胤禛的怀中。
两人的睡姿显得格外亲密。
这一幕,让康熙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不悦。
康熙暗自思忖,他今日所下的香。
乃是经过精心调配的,足以让人沉睡一整晚。
他却不知道宜修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
这点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其实,从那个人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
宜修就已经察觉到了。
她敏锐的嗅觉,让她轻易地捕捉到了那股有些熟悉的龙涎香。
这款龙涎香,可是只有皇上才能使用的,一闻便知。
所以,宜修心里很清楚,此刻站在她床边的人,正是康熙。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别无他法。
只能继续装作熟睡的样子,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然而,宜修的伪装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人从胤禛的怀中硬生生地拉了出来。
紧接着,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自己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了起来。
宜修把呼吸放得极轻。
像一根羽毛飘在空气里,唯恐惊破这荒唐的局面。
龙涎香的气味浓得几乎化不开。
混着夜酒与药草的微辛,一股脑灌进她鼻腔。
她眼皮颤得厉害,却死死黏住。
不敢睁,一睁便是欺君;
也不敢动,一动便是邀宠。
须臾,身侧床褥微微一沉。
男人带着温热与酒气的重量靠了过来。
没有下一步,只有一条臂膀探到她颈下。
另一条环住她腰肢,收得极紧,像要把她嵌进胸膛。
那力道带着帝王的霸道。
却又奇异地克制,仿佛真当她是一件易碎的珍瓷。
宜修在黑暗里数心跳。
一下、两下……到第七下时,才悄悄撑开一线眼缝。
入目是绣金五爪龙,张牙舞爪盘亘在明黄缎面上。
鳞甲被月光映得寒光闪烁——
除当今天子,再无人敢用此纹样。
她脑中“嗡”的一声:果然是康熙!
可她与这位九五之尊不过数面之缘。
最长一次也不过是进宫谢恩时的遥遥叩拜,他竟……
念头才起,环在腰上的手臂倏地收紧。
男人似在梦中低喃一句:“小宜……”
声音沙哑,却带着灼人的热度,烫得她耳尖发麻。
宜修不敢回应,只能继续装睡。
任那一声比一声重的呼吸洒在鬓边。
她忽然想起方才宴上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
太子看似温润的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