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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994年8月23日,凌晨四点。

北江省哈城市公安局铁西分局,一号审讯室。

审讯室里的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排气扇嗡嗡作响,却抽不走那股浓烈的绝望味道。

孙大友瘫坐在特制的铁椅子上,那身昂贵的西装此时像咸菜一样挂在身上,领带歪在一边。几个小时的“熬鹰”,彻底榨干了他的心理防线。此刻,他正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这几年干的勾当一股脑吐了出来。

“……是‘阴阳单’。都是阴阳单。”

孙大友捧着秦川递给他的一杯温水,手抖得水洒了一裤裆,但他根本顾不上了,哆哆嗦嗦地交代着作案细节:

“红星厂引进的那批西门子840D数控机床,报关价是四百多万马克。到了厂里,我让设备科的人在验收单上做了手脚,写成‘运输受损,核心部件报废’。”

祁同伟手里拿着笔,冷冷地盯着他:“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把好机器拆散了,混在真正的废铜烂铁里。赵龙的车队负责运出去,拉到南边的私营厂,重新组装。四百多万的设备,当废铁卖出去才给厂里账上交五万块,剩下的八十万……就是我们分。”

“不仅是这次。”孙大友越说越快,像是想把肚子里的毒都吐干净,“还有去年的优质钢材,那是给军工企业代工的特种钢,我们也按‘次品’报废了……那次我也分了四十万……”

秦川在旁边记录得笔尖都在颤抖。这哪里是盗窃,这是在喝红星厂的血,是在拆国家的骨头!

“钱呢?”祁同伟放下笔,目光如刀,“你分了这么多钱,藏哪了?”

孙大友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向了门口刚提进来的那个黑色帆布包。

“都在……都在那个包里。那是我攒了三年的……棺材本。”

祁同伟给秦川使了个眼色。秦川把帆布包提上桌,**“哗啦”**一声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审讯桌上。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当那堆东西暴露在台灯惨白的光线下时,现场还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扎得紧紧的钞票。五捆

那是第四套人民币刚发行不久的,灰蓝色的票面上,四位伟人的浮雕头像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庄重。这1980版百元大钞五万元现金在这个年代已是一笔巨款,但在这里,它只是用来平时挥霍的零钱。

真正的重头戏,是压在现金下面的。四张定期存单

祁同伟拿起那些存单,一张张摊开。每一张存单的户名栏里,都工工整整地写着同一个名字:。孙贵柱

“孙贵柱是你父亲吧?”祁同伟扫了一眼手边的卷宗,声音平静得可怕。

“是……”孙大友低着头。

“资料显示,孙贵柱今年72岁,是梨树县靠山屯的农民,一辈子没出过大山,家里还领着贫困补助。”

祁同伟拿起第一张存单:“建设银行,四十万。”

紧接着是第二张:“工商银行,四十万。”

第三张:“农业银行,四十万。 ”

最后一张:“农村信用社,三十五万。 ”

祁同伟把四张存单重重拍在桌上,震得那一摞百元大钞都跳了起来:

“一百五十五万。”

“孙大友,你告诉我,你那个在山沟里种了一辈子地的老父亲,是怎么攒下这一百五十五万巨款的?是卖苞米还是卖土豆?”

祁同伟身体前倾,眼神如电:

“这在法律上叫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加上你刚才交代的贪污受贿事实,这就是铁证!谁也翻不了案!”

孙大友在那一刻彻底瘫软,嚎啕大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抓我爸……”

就在这时。

“砰!”

审讯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分局副局长王从军黑着脸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分局经侦大队大队长刘海生,以及四个经侦的壮小伙。

“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王从军一进来,目光在桌上的存单上一扫而过,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随即指着祁同伟吼道:“祁同伟!谁让你搞非法审讯的?这一百多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及时上报!”

祁同伟慢慢站起身,用身子挡住了桌上的证据,左臂吊着石膏,依然站得笔直:“王局,孙大友已经交代了,利用‘报废’手段盗卖国资,涉案金额巨大,这是赃款和存单,我们正在固定证据。”

“固定个屁!”王从军粗暴地打断,“这是典型的企业内部职务犯罪!是经济问题!”

他转头看向刘海生:“老刘,这是你们经侦的活儿!根据管辖规定,这案子归经侦管!现在,马上,把人带走!把那些……那些违规资金也带走封存!”

刘海生擦了擦头上的汗,硬着头皮走上前:“祁大队,那个……王局说得对。‘职务侵占’归经侦管。这案子交给我们吧,你们刑侦也累了一晚上了,去歇歇。”

说着,刘海生身后的两个警察就要上前去收桌上的存单和账本。

这一手就是典型的“抢管辖权”。只要案子到了经侦手里,这一百六十万很可能就被定性为“违规所得”,甚至可以通过运作退赔一部分后,把案子做小,把人保下来。

秦川急得眼睛通红,刚要阻拦,却被祁同伟抬手制止。

祁同伟没有硬顶,而是侧身让开了一步,指着桌上那堆写着“孙贵柱”名字的存单。

“王局,刘大队。移交没问题,那是领导的命令。”

祁同伟的声音很稳,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这四张存单,我想提醒二位看清楚。”

他拿起一张存单,递到刘海生面前:“刘大队,这上面写的是孙大友父亲的名字。一个从未走出大山的贫困户农民,名下突然多了一百五十五万。”

“这意味着什么,二位比我懂。”

祁同伟猛地提高音量,字字如铁:

“这不再是简单的‘职务侵占’或者‘违规资金’了。这是,是巨额贪污洗钱!是触犯了刑法底线的重罪!”

“”祁同伟死死盯着刘海生,“刘大队,根据最高院的量刑标准,贪污十万元以上就是死刑起步。这一百六十万,够枪毙他十六回!”一百六十万啊!

“这么大的金额,这么明显的洗钱手段。如果经侦现在把它当成‘一般经济纠纷’带走……”

祁同伟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犀利:

“日后检察院介入,省厅倒查。谁签字接收这个案子,谁就要解释为什么要把这个案子当作一般经济纠纷。刘大队,你扛得住这个‘包庇罪’吗?”

这就是。烫手山芋

如果是几十万,刘海生或许还敢接。但这是一百六十万!而且证据确凿,性质恶劣。这案子谁接谁就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刘海生伸向存单的手僵在了半空,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他看着那四张薄薄的纸片,仿佛看着四道催命符。

他转头看向王从军,脸都绿了:“王……王局,这数额太大了……而且涉及洗钱,这……这确实超出了经侦大队的处理权限啊。要不……”

王从军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本来是想来“灭火”的,没想到火势太大,已经烧到了房顶。

祁同伟见状,从怀里掏出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那是最后的一击。

“还有这个。”

祁同伟当着两人的面,翻开了笔记本的一角,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

“孙大友刚才招了,除了这一百六十万,还有一千多万的流向。这本子上记了十三个人的名字,有红星厂的一把手,有物资局的,还有……”

祁同伟并没有念出王从军的名字,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笔记本合上。

“王局,这案子现在就是个炸药包。我觉得分局已经捂不住了。如果您坚持让经侦带走,那请您现在签个字,注明‘经侦全权负责’。以后出了任何问题,我们刑侦大队概不负责。”

王从军死死盯着那个笔记本。

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强行带人走,祁同伟只要把这个笔记本往市局纪委一送,加上那一百六十万的铁证,他王从军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现在接手,等于引火烧身。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墙上的挂钟在“咔哒”作响。

“呼……”王从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眼神中的凶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忌惮。

他权衡清楚了:钱太多,雷太大,不能抱。

“好……很好。”王从军咬着后槽牙,指了指祁同伟,“既然你们刑侦一定要办这个案子,那就给你们办!但我丑话说在前头,程序必须合法!证据必须扎实!别给我捅娄子!”

他转身瞪了刘海生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这是重大刑事案件,不是经济纠纷!撤!”

刘海生如蒙大赦,擦着冷汗赶紧带着人溜了。

……

等到那帮人离开,秦川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全是冷汗:“祁队……一百六十万的死罪啊,王局这是怕沾包,吓跑了。”

祁同伟把存单和账本重新锁进证物箱,左臂的伤口疼得他冷汗直流。

“他不是怕,他是精。”

祁同伟靠在桌子上,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手还在微微发抖。

“钱少是诱惑,钱多了就是炸弹。他王从军想捞钱,但他更想保命。把这个雷留给我们,他是想看我们怎么被炸死。”

“那咱们怎么办?”秦川问。

祁同伟吐出一口烟圈,目光看向墙上的地图,那里标着省厅的位置。

“既然分局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那咱们就找个能扛雷的地方。”

祁同伟拿起电话,拨通了。北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值班室

“喂,省厅刑侦总队吗?我是铁西分局祁同伟。 ”

“我有一起特大国资盗窃案,涉案金额一百六十万,涉及处级以上干部多人,案情极其重大,分局已无法独立承办。我请求省厅提级侦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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