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桑景南捻着胡须的手顿住,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灿烂,他上前两步,装模作样地拍了拍那只金光闪闪的王八壳,声音里满是赞许。
“好好好!晚意出嫁之后,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连你母亲的礼物都一并备下了,有心,当真是有心了!”
他拉着长调,目光扫过宋岚,又落在桑晚意身上,一副慈父的模样,仿佛眼前的女儿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宋岚捏着那对绿豆耳坠,脸上是最温婉贤淑的笑容:“是啊,晚意这孩子,就是贴心。老爷,您瞧瞧,这孩子多孝顺。”
桑晚意看着眼前这对虚情假意的男女,一个满面红光,一个笑意盈盈,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就是这两个人,一个为了前程,一个为了上位,联手策划了她母亲的死亡。
如今,他们却站在这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母亲用性命和嫁妆换来的一切,还对着她这个苦主,大谈孝道。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但表面功夫,谁又不会做?
桑晚意微微垂下眼帘,声音温顺:“父亲、母亲喜欢就好。女儿出嫁从夫,不能时时在二老面前尽孝,唯有备些薄礼,聊表心意。”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出了孝心,又点明了自己如今是裴家妇的身份,让桑景南和宋岚挑不出半点错处,只能连声夸赞。
周围的夫人们也跟着附和。
“尚书大人好福气啊,两个女儿都这么孝顺。”
“是啊,大姑娘出手就是不凡,这金龟,分量十足,可见裴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一句“大姑娘出手就是不凡”,让刚刚还沉浸在亲情和乐中的桑婉婉,脸色微微一白。
她送的那尊和田玉观音,虽然也算贵重,但和桑晚意这只分量惊人的纯金王八一比,立刻就显得寡淡无味,甚至有些寒酸了。
更别提她给宋岚准备的礼物,不过是一支寻常的金簪,此刻更是拿不出手。
二房的独子裴云霆死得突然,没留下只言片语,他名下的那些产业铺子,全都由朝廷暂时封存,桑婉婉一文钱都拿不到。
她自己的嫁妆,本就比不上桑晚意丰厚,还是桑景南看不下去,悄悄从桑晚意的嫁妆单子里,挪了几样不打眼的古玩字画填进去,才勉强撑起了场面。
嫁到裴家后,没了夫君,她一个寡妇,吃穿用度全靠着婆母宋娴云和裴云州的接济,手里哪里有什么余钱?
此刻,桑婉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
她咬着下唇,眼圈一红,委委屈屈地走上前,对着桑景南福了福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父亲,女儿……女儿身无长物,比不得姐姐那般富贵,只能寻了这尊观音像,日夜为您祈福,愿您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她这副柔弱可怜的模样,立刻激起了三位弟弟的保护欲。
尤其是性子最火爆的桑文谦,当即就黑了脸,站了出来,矛头直指桑晚意。
“桑晚意!你什么意思?”
他往前一步,挡在了桑婉婉身前,怒气冲冲地质问:“婉婉是你的亲妹妹,如今在裴家,她也是你的弟媳。你明知她手头不宽裕,不仅不帮衬一二,还故意在父亲的寿宴上,用金银之物来炫耀,让她难堪!你安的什么心?裴家的主母,就是这么当的吗?”
这番话说得又响又亮,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庭纷争上。
桑景南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桑婉婉躲在桑文谦身后,拉着他的衣袖,泫然欲泣:“文谦,你别说了,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没用……”
她越是这么说,桑文谦心里的火气就越旺。
桑晚意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直到桑文谦气得胸膛起伏,快要按捺不住时,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弟弟这话,我听不明白。”
她抬起眼,清冷的目光落在桑文谦涨红的脸上:“我用我自己的嫁妆,为父亲贺寿,何错之有?还是说,在你们眼里,我孝敬父亲,反倒成了炫耀和别有用心?”
桑文谦被她堵得一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作为姐姐,就不能多帮帮婉婉吗?”
“帮?”桑晚意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心疼婉婉,我能理解。毕竟,你们姐弟几个,自小感情就好,既然弟弟们如此为婉婉的处境担忧,何不自己慷慨解囊?”
她的视线,又淡淡地扫过一旁的桑文煜和桑文言。
“我瞧着,他们也是一脸心疼。你们三位但凡一人匀出些许,也足够婉婉在裴家过得体面风光了。怎么,自己舍不得出钱,反倒来质问我了?”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绵里藏针。
桑文谦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们心疼桑婉婉,可谁又真的愿意拿自己的钱去填那个无底洞?让他们嘴上说说,演一演姐弟情深可以,真要动真格的,谁都不傻。
桑晚意这番话,直接剖开了他们那层温情脉脉的虚伪外衣。
大厅里,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来贺寿的宾客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在欣赏墙上的字画,耳朵却都竖得老高。
谁能想到,这尚书府的家事,竟比戏台上的折子戏还要精彩。
桑婉婉的脸色煞白如纸,她没想到桑晚意会如此不留情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挑得这么明。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桑景南,终于重重地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好了!胡闹什么!”
他沉下脸,瞪了桑文谦一眼,“今天是我的寿辰,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吵嘴的!还不快给你姐姐道歉!”
桑文谦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桑晚意却站起身,对着桑景南微微一笑。
“父亲言重了,我明白弟弟们也是心疼婉婉,情有可原。女儿并未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看向脸色惨白的桑婉婉,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自责。
“妹妹放心,等回了府,姐姐定会好好帮帮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