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顺着发丝滴落,砸在夯土地面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地窖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霉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绝望的冰冷气息。林黛玉被反绑着双手,蜷缩在湿滑的泥地上,那块边缘扭曲、散发着微弱暗红光芒的陨铁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被中年文士——严嵩的心腹幕僚,罗文镜——强行塞进她紧攥的手中,硌得掌心生疼。
“看着它!” 罗文镜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蛇,在林黛玉耳边嘶嘶作响。他佝偻着腰,那张清瘦的脸上此刻只有冷酷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像你那‘好姐妹’一样!感应它!引动它!让它…发光!”
“我…我不会!” 林黛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恐惧和冤屈,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泥水,“那都是意外!是灯油!是引信!是工部…” 她试图辩解,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意外?!” 罗文镜猛地打断她,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收紧,几乎要捏碎林黛玉的手腕,迫使她攥紧那块冰冷的碎片,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阁老不听意外!阁老要的是力量!是能掀翻龙椅、焚尽仇雠的力量!”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黛玉惊惶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深入骨髓的怨毒,“引不出光…证明不了你的价值…” 他凑得更近,气息喷在林黛玉脸上,带着浓烈的药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威胁,“…你那好姐妹…还有你…就都…没用了!懂吗?!”
没用了!三个字如同三把冰锥,狠狠刺穿林黛玉的心脏!徐胖胖沾满血污的脸庞在眼前闪过!她不能死!不能!
巨大的恐惧瞬间化为一股孤注一掷的蛮力!林黛玉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爆发出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着罗文镜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算计和冷酷的脸:
“好!我试!”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利,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但你们…你们得保证!保证徐眞眞活着!我要看到她!现在!否则…”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扫过旁边两个虎视眈眈的严府死士,“…否则我宁可毁了这碎片!大家一起玩完!” 她作势要将握着碎片的手狠狠砸向旁边的土墙!
“你敢!” 罗文镜眼神一厉,厉声喝道!旁边两个死士也瞬间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空气瞬间凝固,剑拔弩张!
罗文镜死死盯着林黛玉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似乎想分辨其中有多少虚张声势。几息之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冰冷的线条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他缓缓松开钳制林黛玉手腕的手,直起身,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却多了一丝权衡利弊的阴沉。
“带她来。” 他对着旁边一个死士命令道。
死士无声领命,转身推开地窖角落一扇极其隐蔽、覆满灰尘的破旧木门,钻了进去。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黛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她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碎片,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罗文镜如同索命的幽灵,沉默地站在阴影里,那双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她。
终于,木门再次被推开。一股更浓烈的药味混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两个死士一前一后,几乎是半拖半架着一个纤弱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徐眞眞!
她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明显不合身的粗布旧袍子,赤着脚,脚踝处还残留着淤青和红肿。脸上虽然被简单擦洗过,但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和脸颊上贴着几块脏污的膏药。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活力、燃烧着创作火焰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井,茫然地注视着前方,没有焦距,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躯壳。她像一具精致的木偶,被死士架着,毫无生气地站在那里。
“徐胖胖!” 林黛玉失声尖叫,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绳索死死捆住。
徐眞眞似乎听到了呼唤,空洞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转向林黛玉的方向。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如同梦呓般的音节:“…光…好烫…飞…飞走了…” 随即,她的眼神再次涣散,茫然地垂下头,仿佛刚才那一点微弱的反应只是错觉。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林黛玉!她看着徐胖胖这副失魂落魄、如同被玩坏了的娃娃般的模样,心如刀绞!这一切…都是拜严嵩所赐!拜眼前这个罗文镜所赐!
“看到了?” 罗文镜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林黛玉的悲愤,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人,活着。命,在你手上。” 他指着林黛玉紧攥的碎片,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现在…引光!别耍花样!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目光扫过徐眞眞茫然的脸,意思不言而喻。
林黛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心痛。她低下头,看向手中那块冰冷的、散发着诡异暗红光芒的碎片。她能怎么办?她根本不懂!这该死的石头!这该死的世道!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她只能…赌!赌一个奇迹!或者…赌一个同归于尽的混乱!
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和对徐胖胖的担忧,都灌注进那块冰冷的碎片!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如同祈祷又如同诅咒般的低喃:
“光…出来…发光啊…你这破石头…混蛋…帮帮我…求你了…光…出来…像那天一样…炸啊…炸死他们…”
声音在死寂的地窖里回荡,充满了无助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祈求。
罗文镜和两个死士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定着林黛玉和她手中的碎片,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连被架着的徐眞眞,那空洞的眼神似乎也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茫然地“望”向林黛玉的方向。
一秒…两秒…三秒…
碎片依旧冰冷。那暗红的光芒微弱地明灭着,如同垂死的萤火,没有任何变化。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罗文镜眼中的期待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失望和浓烈的杀机。他嘴角向下撇动,勾勒出一个残酷的弧度。
“废物…” 他冰冷的宣判尚未出口——
异变陡生!
林黛玉手中那块冰冷的陨铁碎片,毫无预兆地…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
“啊——!” 林黛玉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痛呼!强烈的灼痛感从掌心瞬间炸开,沿着手臂的神经疯狂蔓延!她下意识地想要甩开,但那碎片仿佛粘在了她的皮肉上!更要命的是,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颤感…顺着她紧握碎片的手掌,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不是声音!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共鸣!
这感觉…如此熟悉!就像在城墙豁口爆炸前…徐胖胖感受到的那股悸动!
林黛玉猛地瞪大眼睛!惊骇欲绝地看向手中的碎片!那暗红的光芒,似乎…比刚才…亮了一丝?!而且那光芒的明灭…仿佛…有了某种…诡异的节奏?!
“嗯?” 罗文镜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林黛玉的痛呼和那碎片光芒的细微变化!他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步跨到林黛玉面前,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碎片上!
“有反应?!继续!用力!把你的念头…灌进去!” 他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之前的杀意被贪婪的期待取代!
林黛玉痛得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后背。她看着罗文镜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再看看旁边徐胖胖那空洞茫然的眼睛…一个极其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的绝望!
这破石头…难道…真的能“听”到?!或者说…能…共振?!
她死死咬住下唇,忍着掌心钻心的灼痛,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将所有的念头——不再是祈求,而是…命令!是孤注一掷的、毁灭性的意志——疯狂地“砸”向那块滚烫的碎片!
“炸!给我炸!把这里!把他们都炸上天!炸啊——!!!”
—
简陋的窝棚内,浓烈的药味混合着劣质香烛燃烧的刺鼻气息,令人昏昏欲睡。
徐眞眞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件散发着陈年霉味的破旧薄被。额头上贴着脏污的膏药,带来丝丝缕缕的清凉,却驱不散脑仁深处那如同针扎般的钝痛和巨大的茫然。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刺目的白光…震耳欲聋的巨响…飞溅的木屑和滚烫的碎片…浓烈的血腥味…还有…一张沾满污泥和泪水、写满惊恐的脸…林妹妹?林妹妹是谁?
她越想,头痛就越剧烈,如同有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她痛苦地呻吟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额头,指尖触碰到粗糙的膏药边缘。
就在这时,窝棚那扇破败的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昂贵药材和衰败老人气息的味道涌了进来。
徐眞眞茫然地抬起头。
逆着门外微弱的天光,一个枯瘦得如同骷髅架子般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一步一顿的姿势,艰难地挪进窝棚。他佝偻着背,半边身体瘫软无力地拖在地上,仅靠一只枯瘦如同鸡爪的手,死死抓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支撑着平衡。花白的头发稀疏凌乱,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灰败的老年斑,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一边歪斜,涎水缓缓淌下。正是严嵩!
当徐眞眞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撞上严嵩那双浑浊眼底深处、如同毒蛇般阴冷怨毒的目光时——
一股源自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如同被天敌盯上的猎物!她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向后缩去,紧紧抱住膝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严嵩浑浊的眼珠死死锁定徐眞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拉扯的怪响。他极其艰难地、一步一顿地挪到床边,枯瘦的右手猛地伸出,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死死抓住了徐眞眞纤细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缠身!巨大的恐惧让徐眞眞浑身剧颤,空洞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剩下本能的、剧烈的颤抖。
“嗬…妖…女…” 严嵩歪斜的嘴角剧烈抽搐着,涎水滴落在徐眞眞的手背上,带来冰凉的恶心感。他浑浊的眼珠里燃烧着贪婪和怨毒的火焰,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子生吞活剥,“…陨…星…心…光…给…老夫…吐…出来!”
陨星心?光?
这些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徐眞眞混乱的记忆深处!带来一阵尖锐却模糊的剧痛!一些破碎的、扭曲的画面猛地闪过脑海:狰狞的金属铠甲…胸口闪烁的红光…炽白毁灭的光柱…还有…皇帝那张癫狂的脸…
“啊…头…好痛…” 徐眞眞痛苦地呻吟着,抱着头蜷缩起来,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光…好烫…飞…飞走了…”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之前的话,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
严嵩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不耐和暴戾!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徐眞眞的皮肉里!“装…死?!…找…死!”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威胁,另一只手颤抖着举起那根沉重的拐杖,作势要砸下!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徐眞眞吓得魂飞魄散,闭紧双眼,身体蜷缩成一团!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严嵩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宽大不合体、针脚粗糙的旧绸衫时…
某种根植于灵魂深处、被恐惧暂时压制的东西,如同沉睡的火山,猛地苏醒、爆发了!
那是属于顶级服装设计师的本能!是对丑陋和浪费的、刻入骨髓的痛心疾首!
“等…等等!” 徐眞眞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变形,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却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火焰!她甚至忘记了头顶悬着的拐杖和手腕的剧痛,手指颤抖地指向严嵩那件邋遢的旧绸衫,痛心疾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呐喊:
“老…老先生!您…您这身料子!看这光泽!看这织纹!绝对是顶级的湖绸啊!虽然旧了点!但底子多好!您看看!看看这剪裁!这版型!”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严嵩脸上,艺术家的愤怒彻底压倒了恐惧,“直筒筒!毫无腰身!腋下还打着这么丑的补丁!针脚粗得像蜈蚣爬!简直是暴殄天物!是对顶级匠人心血的亵渎!是对美学的犯罪!您…您这身份!这气场!就该配上最顶级的剪裁!要凸显威仪!要藏锋于内!要…要那种低调的奢华!而不是…而不是这种…麻袋啊!!”
窝棚内瞬间死寂!
严嵩举着拐杖的手僵在了半空。他那张枯槁的脸上,表情如同凝固的蜡像,充满了极致的惊愕、茫然,以及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荒谬感!他这辈子被人骂过奸臣、骂过贪官、骂过祸国殃民…但被人如此专业、如此痛心疾首地指着鼻子骂“剪裁垃圾”、“糟蹋布料”、“穿麻袋”…绝对是破天荒头一遭!
旁边侍立的罗文镜(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也彻底傻眼了,嘴巴微张,看着突然“复活”般、对着阁老的破衣服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徐眞眞,仿佛看到了什么域外妖魔。
徐眞眞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专业愤怒里,仿佛找到了宣泄恐惧的出口。她指着严嵩的袖口、衣襟、下摆,滔滔不绝,痛心疾首:“还有这袖长!拖沓!影响行动!这领口!开得太随意!毫无设计感!还有这颜色!灰扑扑的!太压抑!您应该试试深紫或者玄青!稳重大气!再配上暗金云纹滚边…点睛之笔!绝对让您气场提升八个度!秒杀那个只会穿麻袋的皇帝老儿…”
“住…住口!” 严嵩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中回过神来,气得浑身发抖,歪斜的嘴角剧烈抽搐,涎水飞溅!他手中的拐杖狠狠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引为心腹大患的“妖女”,失忆后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批判他的穿衣品味?!这简直比直接捅他一刀还让他难以接受!这妖女…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疯卖傻地羞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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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万寿宫,废墟之上。
焦糊味、硫磺硝石味、金属熔融后的刺鼻气息,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类似奇异香料焚烧后的诡异余韵,在精舍的断壁残垣间弥漫,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象征着毁灭与新生的复杂气味。
嘉靖帝瘫坐在一片狼藉的中心,赤着上身,枯瘦的胸膛上布满了灼伤的水泡和擦痕。他花白的头发如同乱草,沾满灰烬和干涸的血痂。那件象征着“玄元至妙”的明黄道袍,只剩下几缕沾满污渍的破布条,凄惨地散落在他身下。
他怀里,死死抱着那块足有脸盆大小、边缘依旧散发着高温扭曲空气的暗红色金属疙瘩——陨星之心爆炸后残留的最大主体。他的脸颊紧紧贴着冰冷(一部分)与滚烫(另一部分)并存的金属表面,烫伤的皮肤发出细微的“嗤嗤”声,他却恍若未觉,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里,闪烁着一种孩童得到至宝般的痴迷和狂喜。
“抓住了…朕抓住了…小乖乖…没跑…没跑掉…”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别怕…朕在…朕是真龙…护着你…咱们…一起…烧…烧光那些…污蔑朕的…红毛蛮子…吼吼…”
他用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如同抚摸情人般,摩挲着陨铁残骸表面那些狰狞的熔融凸起和依旧明灭着微弱暗红光芒的核心区域,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怪笑。
大太监黄锦跪在几步之外,看着皇帝那疯癫痴迷、自说自话的模样,再看看皇帝胸口和脸颊上那被高温金属烫出的新鲜水泡和焦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浑身抖如筛糠。他想上前劝谏,却连挪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徐阶站在相对完好的一片焦黑地面上,绯色的仙鹤补子朝服撕裂了几处,沾满黑灰,额角的血口已经凝结。他默默地看着眼前这荒诞而恐怖的一幕:疯癫的皇帝,如同抱着奶娃娃般抱着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邪异金属残骸,沉浸在虚幻的“神光”世界里。
他的眼神异常沉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涌动着汹涌的暗流。那暗流中,是巨大的野心,是冰冷的算计,还有一丝…对那“魔神之力”残骸本能的忌惮与贪婪。
“陛下…” 徐阶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神物…已然归位。陛下洪福齐天,真龙之威,自能慑服此等天外奇珍。” 他微微躬身,目光扫过皇帝怀中的陨铁残骸,“然…此物历经浩劫,神力恐有折损…且蕴含毁天灭地之威,置于陛下身侧…臣…恐惊扰圣安,亦恐宵小觊觎…”
他顿了顿,观察着皇帝的反应。嘉靖帝依旧沉浸在和“小乖乖”的低语中,只是摩挲金属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徐阶心中微定,继续用那平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臣斗胆,请陛下暂将此神物…交由钦天监供奉于观星台最高处,引天穹星力日夜滋养,或可助其恢复神能。待陛下参悟大道,神功大成之日,再行取用,驾驭神光,涤荡寰宇,岂不…更为稳妥?”
他将“稳妥”二字咬得极轻,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精准地敲打在嘉靖帝那被“神光”执念和被害妄想填满的心湖上。
嘉靖帝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从与“小乖乖”的对话中抽离了一丝神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和…一丝对“神力折损”、“宵小觊觎”的本能担忧。
“星…力…养着?” 他喃喃重复,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陨铁表面一块凸起的熔渣,“…稳妥?”
“正是!” 徐阶立刻接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陛下乃真龙,坐镇紫宸,统御万方。神物置于观星台,引周天星斗之力温养,如同陛下以龙气滋养国运,乃天作之合!待神物恢复如初,陛下心念一动,神光自九天垂落,焚尽世间一切不臣与亵渎!此方为…通天正道!”
他将“真龙”、“统御”、“九天垂落”这些词,巧妙地嵌入了嘉靖帝最深的执念之中。
嘉靖帝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点警惕似乎被“九天垂落”、“焚尽不臣”的宏大画面所取代,再次燃起狂热的火焰!他低头看了看怀中那块狰狞丑陋的金属疙瘩,又抬头看了看徐阶那张沉稳而“忠诚”的脸。
许久,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野兽满足般的咕噜声。他极其不舍地、又极其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沉重的陨铁残骸,如同交付稀世珍宝般,缓缓推向徐阶的方向,枯瘦的手指恋恋不舍地在冰冷的金属表面最后摩挲了一下。
“星…养着…看好…”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眼神再次变得有些涣散,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清醒,“等…等朕…去…取…吼…烧光…蛮子…”
“臣…遵旨!” 徐阶强压住心头的狂喜和激动,立刻深深躬身,双手极其郑重地、如同捧起传国玉玺般,接过了那块依旧散发着余温和诡异暗红光芒的沉重金属!
入手沉重,冰冷中带着一丝未散的灼热。那微弱明灭的暗红光芒,如同恶魔沉睡的眼睑,映照着徐阶深不见底的瞳孔。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掌控力量的兴奋和深植心底的寒意的笑容,在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快得如同错觉。
西苑的风暴,暂时平息。但一块蕴含着“魔神之力”的碎片,已然悄然落入了最危险的棋手手中。而严嵩的巢穴里,一个失忆的“妖女”正对着前首辅的穿衣品味痛心疾首,另一个则握着一块发烫的碎片,在绝望中呼唤着毁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