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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盒带着“问号”的香槟和简报,被林然妥帖地收在了房间衣柜的最深处。她没有立刻去“研究”那份材料简报,也没有打开香槟庆祝什么。那两样东西静静地躺在黑暗的柜底,像两颗沉默的、引信未知的炸弹,或是两把需要特定钥匙才能开启的锁。

她照常去暖房,照常侍弄花草,照常在藤编小桌前,对着那些松塔、石块、陶片和土壤发呆。只是,她花在观察那些物品与“潮湿”、“盐分”相关特性上的时间,不动声色地增加了。她会用手指反复摩挲陶片边缘那圈白色的碱垢,会将不同湿度的土壤在指尖捻开,比较它们粘性的差异,甚至会对着空气,模拟微风掠过植物叶片时,可能带走或带来的水分。

她依旧安静,但那种安静里,多了一丝更深的、近乎凝滞的专注。偶尔有佣人经过,看到她长久地蹲在一盆叶片肥厚、据说很能耐受潮湿环境的龟背竹前,眼神空茫,指尖悬在叶片上方,仿佛在感受无形的气流,都会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匆匆瞥一眼便赶紧离开。

这天,她带回暖房的,是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巴掌大小,灰绿色的叶片蜷曲着,没有种在土里,只是用一小截铁丝固定在一块布满孔洞的沉木上,根须裸露,姿态嶙峋。

是空气凤梨。一种几乎不需要土壤,仅靠吸收空气中和偶尔喷洒的水分就能存活的植物。她对园丁说,是托朋友从花卉市场带的“新奇玩意”,想试试看。

她将它安置在暖房通风最好、但又能避开正午强光的一角。旁边放了一个小小的喷雾瓶。

接下来两天,她对待这株空气凤梨的态度,显得有些“笨拙”而“矛盾”。有时似乎忘了它,任由它在那里干着;有时又像是过于“殷勤”,拿着喷雾瓶对着它猛喷一阵,细密的水珠几乎将它完全打湿,然后有些无措地看着水珠顺着蜷曲的叶片滴落,在沉木上洇开深色的水迹,很快又在空气流通中慢慢变干。

她对着这株小小的、顽强的植物,偶尔会蹙眉,偶尔会轻轻叹气,像个不得要领的初学者。有一次,她甚至“不小心”将喷雾瓶的水,溅到了旁边那盆长势正好的龟背竹宽大的叶片上,留下几点显眼的水渍斑痕。

苏沐晴难得“路过”暖房时,恰好看到林然正对着那株半干不湿、显得有些狼狈的空气凤梨发呆,手里还拿着那个喷雾瓶,裙摆上沾了点泥水。苏沐晴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连嘲讽的话都懒得说,只轻哼了一声,像避开什么不洁之物般,快步走开了。

林然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只是低下头,继续“研究”她的空气凤梨,指尖轻轻碰了碰它那因为潮湿而颜色变深的叶尖。

这天傍晚,林焓裕回大宅的时间比平时稍早。他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绕到了暖房。夕阳的余晖将玻璃房染成温暖的橙红色,植物们镀着一层金边,静谧无声。

林然不在。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那些生机勃勃的盆栽,最后落在了角落那株形态奇特的空气凤梨上。它被固定在一块多孔的沉木上,灰绿色的叶片蜷曲,根须裸露。旁边的龟背竹宽大叶片上,几点未干的水渍在斜阳下微微反光。藤编小桌上,那个小小的喷雾瓶随意放着,瓶身也沾着些水痕。

他走过去,在空气凤梨前驻足。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它的叶片。触感微凉,带着点湿润,但并不湿滑,叶尖处颜色略深。他又看了看旁边龟背竹叶片上的水渍,目光在那块作为基座的、布满孔洞的沉木上停留片刻。

暖房里很安静,只有植物蒸腾的、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

他站了大约一分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深邃,像是在读取某种无声的密码。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暖房。

晚餐时,气氛如常。苏沐晴兴致勃勃地说着她为即将到来的社交季开幕舞会准备的礼服和珠宝,林焓裕偶尔应一声,大部分时间沉默用餐。林然更是安静,只在自己面前的餐盘和远处某个虚空点之间移动视线。

餐后甜点是奶油南瓜汤。浓稠的汤汁盛在精致的白瓷碗里,温度恰到好处。

林焓裕拿起汤匙,舀起一勺,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他手腕微微倾斜,让勺子里金黄的汤汁形成一个微凹的曲面,表面平滑如镜,映着头顶水晶灯细碎的光。

他看着那勺汤,看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像是在陈述一个与晚餐完全无关的事实:

“空气里的水分,太多,根会烂;太少,叶会枯。不落地,反而活得久。”

他说得很平淡,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人,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评价天气或某种自然现象。

苏沐晴正说到她礼服上的刺绣,闻言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随即笑道:“焓裕哥哥怎么说起这个了?是在说加湿器吗?我房间那个最近好像有点问题……”

林焓裕没有接她的话,将那勺汤送入口中,慢慢咽下。

林然握着汤匙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她垂着眼,看着自己碗里微微晃动的汤汁,浓稠的质感,似乎能挂住勺壁。

他没有问那株空气凤梨,也没有提什么简报。

但他去了暖房,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那株不需要土壤、靠空气和水存活的植物,看见了可能“过多”或“不当”的水分痕迹,看见了多孔的基座。

然后,他在餐桌上,用一句关于“空气水分”和“不落地”的话,做出了回应。

这不是对“盐雾”或“贝壳灰”的直接回答。

这是一种更抽象的、更接近问题本质的……隐喻?

他在告诉她,他看到了她的“实验”,理解了她的“笨拙”背后可能指向的困惑——关于“度”的困惑,关于“媒介”的困惑,关于如何在依赖(水分、资源、环境)与独立(不落地、避免腐坏)之间找到平衡的困惑。

而这,或许正是“星耀湾”项目,乃至林氏目前处境中,某个更深层次的难题:如何在高投入(水分)与可持续(不烂根)、在前沿理念(空气)与本地现实(土壤)、在依赖外部资源与保持自身独立韧性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林然慢慢地,也舀起一勺南瓜汤。汤汁在勺中微微荡漾。

他没有给出答案,甚至没有明确肯定她的“试探”。

但他用他的方式,接住了她抛出的、关于“潮湿”与“盐分”的石头,并且,扔回了一句更耐人寻味的话。

这意味着,他至少没有将她的行为完全归为无意义的胡闹或别有用心的刺探。

这或许,就是进展。

她将温热的汤汁送入口中,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空气与水。依赖与独立。多孔与致密。

棋局还在继续,只是对弈的双方,似乎都更清晰地意识到,对方并非按照常理出牌。而棋盘本身,也远比看上去的更加复杂幽深。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

暖房里,那株空气凤梨在沉木上,安静地呼吸着夜晚微凉的、带着湿气的空气。叶片蜷曲,姿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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