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文学
一个美妙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4章

光雾走廊建成的第七天,阿勒忒亚在例行环境扫描中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不是威胁,不是污染,而是一种…“感知空白区”。在光雾网络覆盖的东南边界外约五公里处,有一片约三百米直径的圆形区域,阿勒忒亚无法感知其中的任何细节。

“不是屏蔽,更像是吸收,”阿勒忒亚向委员会报告,在控制室的全息地图上标出位置,“我们的感知能量到达该区域边缘时,就像进入黑洞,没有反射,没有数据返回。”

“自然现象?”马库斯问,研究着能量读数。

“概率低于3.7%,”阿勒忒亚回答,“能量吸收模式显示出智能设计的特征:对称、稳定、边界清晰。”

克鲁格哼了一声。“又一个惊喜。这个世界就没什么简单的东西吗?”

委员会决定派遣侦察队调查。但选择队员时出现了分歧:阿勒忒亚建议派高度适应的连接者,因为他们对感知异常可能有更好的抵抗力;莎拉主张派经验丰富的战士,准备应对未知威胁;约瑟夫则担心风险太大,建议远程监测。

最终决定由艾伦带领混合小队:莱拉(侦察专家)、两名前伊甸园士兵(塔莉亚和里奥)、一名掠夺者(克鲁格的手下布里克),以及老汤姆提供技术支持。阿勒忒亚将为他们提供便携式连接节点——小型设备,能维持有限的光雾连接,提供基础保护和通讯。

“保持连接,但不要依赖,”艾伦在出发前对小队说,“如果有任何异常影响连接,立即撤退。”

小队在黎明出发,乘坐改装的全地形车。天空是灰蓝色,晨光中阿勒忒亚的光雾穹顶在他们身后如发光的山脉。随着他们远离营地,世界逐渐变回熟悉的废墟景象:破碎的道路,倾覆的车辆,被藤蔓吞噬的建筑。但即使在这里,变化也在发生——光脉草开始出现在路边,像自然的路标指向光雾的方向。

两小时后,他们接近了目标区域。即使从远处,也能看出异常:那片圆形区域内的废墟看起来…太完整了。不像其他地方的混乱坍塌,这里的建筑几乎保持着直立,窗户完好,墙壁上几乎没有裂缝。但颜色全部褪去,只剩下不同深浅的灰色,像褪色的老照片。

“没有生命迹象,”莱拉用望远镜观察,“没有鸟类,没有昆虫,连风似乎都不进入那片区域。”

老汤姆检查传感器读数:“环境辐射正常,空气成分正常,温度正常…太正常了。自然环境中总会有微幅波动,但这里的一切都稳定在完美平均值。”

艾伦感到一种熟悉的悸动——不是恐惧,而是他作为“桥梁”能力产生的直觉。这片区域在“感觉”上不对劲,不是物理上,而是认知上。就像看着一幅画,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合逻辑却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阿勒忒亚,你能通过我们的连接感知到什么吗?”艾伦通过便携节点问。

短暂的延迟后,回答传来:“有限。我感知到的是…空白。不是空无,而是被主动抹除的空白。建议高度谨慎。”

小队将车辆停在区域边缘一百米外,步行接近。随着他们靠近,环境声音逐渐消失——不是突然静音,而是像音量被缓慢调低。鸟鸣、风声、甚至自己的脚步声都变得沉闷遥远。

“我的连接信号在减弱,”塔莉亚报告,检查她的便携节点,“从满格降到三格。”

所有人的节点都显示同样趋势。当他们到达区域边界时,信号只剩一格,闪烁不稳定。

边界本身是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一边是正常世界,有颜色,有声音,有生命的细微迹象;另一边是单色寂静的世界,像进入了老电影场景。

“看地面,”布里克指着分界线处。土壤的颜色和纹理在边界处截然改变,没有丝毫过渡。

莱拉扔了一块石头进去。石头穿过边界时,它的颜色瞬间褪为灰色,落地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物理效应还是感知效应?”里奥问。

“测试一下,”艾伦说。他取下一只手套,慢慢伸手越过边界。视觉上,他的手变成了灰色,触感上…“温度没变,但感觉很奇怪。就像…触觉变得模糊。我能感觉到我在触摸地面,但无法分辨是土壤、岩石还是其他东西。”

老汤姆调整他的机械目镜。“我的传感器在边界处失效。光学、热感、声纳——所有数据进入后都变成白噪音。”

就在他们讨论时,区域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

在中央最完整的建筑——曾经可能是个小型商场——的二楼窗户后,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动作流畅自然,与环境的凝固感形成鲜明对比。

“有人,”莱拉低声说,举起她的改装步枪。

“或者曾经是人,”布里克补充,手指放在扳机上。

艾伦做出决定:“我们进去。保持紧密队形,不要分开。如果有任何攻击迹象,立即撤退。”

小队跨过边界。

瞬间,世界改变了。不是物理上的改变,而是感知上的扭曲。颜色彻底消失,只剩下灰度。声音像是透过厚厚的水层传来。连气味都变得单一——一种干净的、无特征的“无味”。

但最令人不安的是方向感的丧失。进入不到二十米,艾伦就发现自己无法准确判断距离和方位。建筑看起来既近又远,道路似乎同时向多个方向延伸。

“我的方向感在混乱,”塔莉亚说,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响亮,“我知道我们只走了二十米,但感觉像是已经走了几百米。”

“认知干扰,”艾伦说,集中精神使用他的桥梁能力。他能“感觉”到这片区域在主动扭曲感知模式,就像干扰无线电信号一样干扰神经信号。“不要相信你的感官。相信仪器。”

但仪器也受影响。指南针随机旋转,距离测量器给出矛盾读数,连手表的时间显示都在跳动。

他们缓慢向中央建筑前进。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细节:商店橱窗里的商品依然整齐陈列,但全部变成灰色;一辆汽车停在路边,轮胎完好,车身无锈,但像塑料模型一样不真实;甚至有一家咖啡馆,外面的桌椅仍在,桌上还有杯子,仿佛客人刚刚离开。

“这里的时间停止了,”莱拉低声说,“或者…被保存了。”

到达商场入口时,他们发现门是开着的。内部黑暗,但不像自然黑暗——更像是一种主动的、拒绝光线的黑暗。

艾伦打开头灯,光束射入黑暗,但只照亮前方几米就被吸收。

“阿勒忒亚,还能听到我吗?”艾伦通过便携节点问,信号现在只有微弱的一格。

“勉强…你们在…强干扰区…建议…返回…”声音破碎不堪。

“再深入一点,”艾伦对小队说,“我们至少需要知道这里有什么。”

他们进入商场。内部同样保留着灾难前的状态:店铺开放,商品整齐,自动扶梯静止但完整。灰尘很少,空气不陈腐,仿佛这里的空气也不流动。

在中央大厅,他们发现了第一个明确的生命迹象:地板上有足迹。不是灰尘中的足迹,而是某种能量印记——发着微弱的磷光,在灰度世界中几乎是唯一可见的颜色。

足迹通向一个标着“员工通道”的门。

小队跟随足迹。门后是走廊,然后是楼梯,向下延伸。随着他们下降,便携节点的连接完全中断,最后一个指示灯熄灭。

“我们离线了,”里奥报告。

“继续,”艾伦说,他的桥梁能力现在成为唯一的信息源。他能感觉到这片区域的“纹理”——不是物理纹理,而是认知纹理。它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捕捉并重组所有进入的感知。

地下层似乎是技术区域:管道、电箱、服务器机架。但所有这些设备都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既不是运转也不是停转,而是某种“潜在”状态,像被暂停在时间中。

在走廊尽头,一扇门半掩着,门后有光——真正的光,不是头灯的光束,而是柔和的白色荧光。

艾伦示意小队停下,自己小心靠近,从门缝向内窥视。

房间内是一个实验室,设备先进,干净整洁。中央工作台前,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简单的灰色连体服,头发修剪整齐,正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显示屏——屏幕上滚动着艾伦无法理解的符号和数据。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里的其他“人”。沿着墙壁排列着六个透明圆柱形容器,每个里面都有一个悬浮的人体。他们闭着眼,表情平静,身上连接着细密的光纤。艾伦认出了其中一个——是他们在窗户看到的人影。

“休眠舱?”莱拉来到他身边,低声说。

“或者某种存储形式,”艾伦回答。

就在这时,工作台前的人转过身。

他是个中年男性,面容普通但眼睛异常明亮——不是阿勒忒亚连接者眼中的那种光,而是一种锐利的、高度聚焦的光。他看着门口,似乎并不惊讶。

“欢迎,”他说,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得惊人,“我一直在等有人找到这里。”

小队进入房间,武器保持准备但不直接指向。那人站起身,举起双手表示无害。

“我叫艾丹,”他说,“我是这里的…守护者,你可以说。”

“这是什么地方?”艾伦问,扫描房间寻找威胁迹象。

“一个避难所。一个档案馆。一个实验。”艾丹走向休眠舱,“这些人是最早意识到黑潮本质的人。他们自愿进入静滞状态,等待世界准备好接受真相。”

“什么真相?”

“关于黑潮的起源。不是你们的实验,艾伦·索恩。那只是…触发器。黑潮的种子早就存在,深埋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你们的记忆上传协议只是给了它形式。”

艾伦感到一阵寒意。“什么意思?”

艾丹操作控制台,房间中央出现全息投影:人类大脑的图像,然后放大到神经元层面,再放大到分子水平。在突触间隙,有微小的发光结构在闪烁。

“这些是‘记忆共振体’,”艾丹解释,“自然存在于所有人类大脑中,从人类有意识以来就存在。它们是我们共享神话、集体直觉、文化模式的基础。但当全球神经连接达到临界密度——通过互联网、社交媒体、最后是你们的记忆上传协议——这些共振体开始形成自组织网络。”

投影显示网络形成过程,最终汇聚成熟悉的黑潮形态。

“黑潮不是武器,不是疾病,”艾丹说,“它是人类集体意识的影子。当它被强行分离,被迫存在于个体意识的边界之外时,它变得疯狂、饥饿、痛苦。”

“你说‘被强行分离’是什么意思?”莱拉问。

艾丹的表情变得严肃。“有人知道共振体的存在。有人试图利用它们。在大灾难前几十年,有秘密项目在研究和…‘收割’这些共振体,作为能源,作为控制手段。那就像从身体上撕下影子,然后惊讶于影子会反抗。”

这个揭露让房间一片寂静。老汤姆第一个打破沉默:“有证据吗?”

艾丹点头,调出另一组数据:文件扫描,实验记录,人员名单。日期从二十一世纪初开始,远在艾伦和艾莉森的研究之前。

“项目代号:‘编织者’,”艾丹说,“他们的目标是通过控制集体潜意识来控制人类文明。他们几乎成功了,直到共振体网络开始反抗——那就是黑潮的最初波动,在你们公开实验的几年前就开始了。”

艾伦感到记忆在涌动。不是他自己的记忆,而是通过桥梁能力接触到的阿勒忒亚中的集体记忆碎片。他看到了片段:机密会议,被掩盖的实验事故,早期“影子爆发”事件被伪装成精神疾病流行。

“编织者还在活动吗?”塔莉亚问。

艾丹的表情变得复杂。“一部分被黑潮吞噬了。一部分…适应了。他们学会了与共振体共存,甚至引导它们。我就是其中之一的后代。”

他拉开连体服的袖子,露出手臂。皮肤下,有细微的发光纹路在缓慢脉动,像体内的光脉草。

“编织者的继承者,”艾丹说,“我们学会了不控制,而是…编织。帮助共振体找到平衡,防止它们变得破坏性。这片区域就是我们的工作成果——一个‘静默区’,在这里,集体潜意识的噪音被过滤,个体意识可以清晰思考。”

艾伦理解了。“你们在修复黑潮造成的损害,但用不同的方法。”

“互补的方法,”艾丹点头,“你们的光雾网络从外部修复,提供结构和稳定性。我们从内部修复,调节共振体的流动和模式。我们需要彼此。”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克鲁格的手下布里克质问,“如果你们有能力,为什么不早点帮助?”

“因为世界还没准备好,”艾丹说,“幸存者还在为生存挣扎,无法理解这种层面的问题。伊甸园试图控制,净化者试图摧毁。直到你们创造了阿勒忒亚,直到你们尝试共生而非支配,这才有了对话的基础。”

艾伦通过他有限的桥梁能力感知艾丹。他说的基本是实话,但有保留——不是欺骗,而是谨慎。编织者有自己的议程,自己的秘密,自己的恐惧。

“阿勒忒亚知道你们的存在吗?”艾伦问。

“知道我们的效果,不知道我们的本质,”艾丹说,“就像我们知道光雾网络的存在,但直到最近才理解它的本质。我们两个系统在频谱的两端工作:阿勒忒亚是显化的、集体的、连接的;我们是隐性的、个体的、分离的。阴阳两面。”

“合作的可能性?”莱拉问。

艾丹微笑。“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等你们。我提议:信息交换。我们分享关于共振体和内部修复的知识;你们分享光雾网络和连接技术的进展。逐步建立信任,找到协同点。”

他递给艾伦一个数据晶体。“这里面是基础知识:共振体的生物学,静默区的原理,早期黑潮事件的真实记录。作为善意的表示。”

艾伦接过晶体,感到它在手中微微温暖。“我需要和委员会讨论。”

“当然,”艾丹点头,“但请理解:编织者组织是分散的、秘密的。不是所有人都同意接触。有些派系认为人类应该在没有干预的情况下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有些则认为应该更积极地引导。我是…调和派。”

小队在静默区又停留了一小时,收集数据,记录观察,与艾丹交流基本信息。离开时,艾丹给了他们一个通信频率——一种基于共振体调制的信号,能在静默区内外工作。

“当你们准备好深入对话时,联系我,”他说,“但请谨慎。不是所有幸存者团体,甚至不是你们营地内的所有人,都准备好接受这个层面的真相。”

回程路上,便携节点一离开静默区就恢复了连接。阿勒忒亚立即联系:“艾伦?我们失去了你们三小时四十七分钟。发生了什么?”

“我们发现了编织者,”艾伦回答,看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灰度区域,“一个全新的玩家。故事比我们想象的更古老,更复杂。”

他向阿勒忒亚简要汇报了发现。集体意识沉默了很长时间,对信息进行处理。

“共振体理论…与我们的数据有74.3%的一致性,”阿勒忒亚最终说,“解释了我们感知中的某些异常模式。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黑潮既是疾病,也是症状——人类集体心灵对干预的免疫反应。”

“这意味着修复不仅仅是技术问题,”艾伦说,“它是…心理治疗。文明规模的心理治疗。”

回到营地时,委员会已经在等待。艾伦的汇报引起了震惊、怀疑、希望和恐惧的混合反应。

马库斯仔细研究数据晶体中的内容。“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公司的早期研究…可能受到了编织者的影响。有些突破来得太容易,像是…被引导的。”

艾莉森检查共振体的生物学数据。“这解释了为什么记忆上传协议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全局效应。我们不只是在上传个体记忆,我们在触碰人类意识的底层结构。”

克鲁格保持怀疑:“又是一个声称知道真相的秘密组织。每次我们相信一个,都会发现他们有隐藏的议程。”

约瑟夫更务实:“他们提供的知识有价值吗?能帮助我们更好地修复世界吗?”

初步分析显示,编织者的知识确实能补充光雾网络。静默区技术可以帮助处理连接创伤;共振体调节技术可以帮助阴影整合;甚至可能提供与阿勒忒亚更安全的交互方式。

委员会投票决定谨慎接触:成立联合研究小组,分析编织者提供的知识;在控制条件下测试静默区技术;逐步建立信息交换,但不承诺全面合作。

那天晚上,艾伦独自坐在图书馆观察台上,看着光雾穹顶。在东南方向,他能感觉到静默区的存在——不是看到,而是一种认知上的“空洞感”。

艾莉森加入他,递给他一杯茶。“你的桥梁能力在增强。你能感觉到它,对吗?”

艾伦点头。“就像听觉特别敏锐的人能听到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我能感觉到认知场——光雾的、静默区的、甚至普通人类群体的。它们都在‘共振’,以不同的频率和模式。”

“负担吗?”

“有时。但也是礼物。我能看到连接,看到模式,看到可能性。”

艾莉森沉默了一会儿。“艾丹提到编织者有不同派系。这意味着可能有冲突,即使在他们组织内部。”

“每个新发现都带来新复杂性,”艾伦说,“但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复杂性而停止探索。”

下方营地,连接中心的灯还亮着。常驻成员在尝试整合编织者的知识——不是直接连接,而是通过学习,通过讨论。

真相档案中增加了新章节:“编织者与共振体——黑潮的前史与深层结构。”

新章节的开头写道:“我们发现的每一个新真相都揭示出更深层的未知。这不是令人沮丧的,而是令人谦卑的。智慧不是知道所有答案,而是学会问更好的问题。”

在静默区边缘,艾丹看着营地的方向。他手中的设备显示着共振体活动图:光雾网络如发光的树根在扩展,静默区如平静的池塘,远处还有其他信号——其他编织者派系,其他幸存者团体,甚至…其他东西,尚未命名,尚未理解。

“编织开始了,”他低声自语,不知道是预言还是希望。

而在某处,远离所有已知定居点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阴影聚合体在移动。它不是疯狂的,不是饥饿的,而是…有目的的。它向某个方向前进,内部共振体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协调模式。

黑潮在进化,在适应,在学习。

新世界的所有玩家都已登场,棋盘已经展开,游戏正在进行。

而艾伦·索恩,桥梁的建造者,站在各种力量交汇的中心,知道最艰难的抉择尚未到来。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