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天光未亮,内院便已传来一道冷峻的传令。
“萧辰,单独召见。演‘三连跳射’。”
声音如刀,划破寂静,惊起檐角寒鸦一片。
消息传开,众人哗然。
这“三连跳射”乃是龙鞠九品以上的高阶技法,需在腾空瞬间完成三次变向起脚,对腰腹力量、腿劲爆发与空中平衡的要求近乎苛刻,即便是主力队员,也鲜有人能连贯施展出两次。
而萧辰?
一个连正经合练都不被允许的病弱质子,竟被教习亲自点名演练此技?
是赏识?还是——羞辱?
演武场上,晨雾未散。
李掌礼立于高台,青袍垂地,神色如古井无波。
他目光落在场中那道瘦削的身影上,不动声色。
萧辰缓步入场,脸色依旧苍白,脚步却沉稳。
他知道,这一召见,绝非偶然。
前两场胜利来得太快、太狠。
那一记“逆钩月”,那一身浴血不倒的气势,早已在暗处掀起波澜。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不只是周景行那种因羞愤而起的报复,而是更深、更冷的审视。
比如眼前这位——李掌礼。
前国脚,执掌内院教习十余年,亲手培养出七位八品以上球员。
他不会无缘无故让一个替补演练高阶绝技。
这是试探。
萧辰深吸一口气,体内肺腑隐隐作痛,那是强行催动系统逆推“回旋钩月”留下的暗伤。
但他眼神未动,只在心中默念:不能完美。
“开始。”李掌礼淡淡开口。
萧辰点头,退后三步,摆出气势。
第一跳——他起脚稍显滞涩,腰身未稳,落地时左脚微晃,像是力不从心。
李掌礼眸光微凝。
第二跳——他勉强跃起,空中拧身略显僵硬,右腿划弧过大,几乎失衡,落地时膝盖一软,几乎跪倒。
台上的教习依旧沉默,但指尖已在石栏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却带着某种无形的压迫。
第三跳——萧辰咬牙,借势腾空,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力量与角度,而是以最保守的姿态轻推一脚,鞠球缓缓滚入球门死角,勉强算进。
全场寂静。
这不是“三连跳射”,顶多算个残缺版的模仿。
但萧辰知道,这正是此刻最安全的答案。
他缓缓站直,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完成了。”
李掌礼终于起身,缓步走下高台,靴底踩在青石上,发出清冷的回响。
他绕着萧辰走了半圈,目光如刀,细细扫过他的站姿、脚印、发力轨迹。
“明日加练此技十遍,”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我亲眼看。”
没有褒奖,没有斥责,只有这一句意味深长的命令。
萧辰低头应是,心中却已掀起惊涛。
——他果然被盯上了。
夜色再度降临,内院沉入死寂。
萧辰蜷缩在杂物间角落,背靠冰冷石墙,指尖轻抚膝盖旧伤。
脑海中,系统界面幽光微闪:
【“三连跳射”原始动作已录入】
【推演优化方案:37种】
【最优解生成中:空中二次拧腰+足弓侧压射,成功率98.6%】
他盯着那串数字,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不能用。
今日那般“残缺”的表现,已是极限。
若明日他真的按系统最优解施展,一气呵成,力道精准,角度刁钻——那才真是自寻死路。
“人练技总有瑕疵,完美……反而是破绽。”
一道低语忽然在门外响起。
萧辰猛然抬头,只见陈九鬼魅般闪入,塞给他一张粗糙草图,随即迅速退后两步,声音压得极低:“教习年轻时最恨投机取巧之人。曾有一弟子,动作完美无瑕,被他亲手逐出师门,临走前只说了一句——‘你不是练出来的,你是被‘修’出来的。’”
萧辰心头猛地一震,如遭雷击。
动作太完美,反而是破绽。
他终于明白了李掌礼的怀疑——他的每一次起脚,都精准得不像凡人。
没有颤抖,没有偏差,甚至连发力节奏都如同尺量过一般。
这不是苦练的结果,这是……被系统修正过的“成品”。
难怪对方要亲自加练,要亲眼盯着。
这不是训练,是设局。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明日训练的画面:李掌礼站在场边,手中持球,抛出的节奏忽快忽慢,角度刁钻异常,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杀机——那是“断续发力”的陷阱。
正常球员需根据节奏调整呼吸与肌肉张力,而若他依赖系统机械复刻,便会因无法实时应变,导致动作脱节、节奏错乱,最终暴露。
必须失误。
但不能是笨拙的失误,而是一次“合理”的失衡——像是拼尽全力却仍差一线的挣扎。
萧辰睁开眼,望着屋顶漏下的月光,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冷笑。
他不怕试探。
他怕的,是自己忘了——在这具病弱之躯下,他早已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质子。
风从窗缝钻入,吹动草图一角。
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一道弧线,标注着“重心偏移0.3寸”。
萧辰指尖轻点那处,低声自语:
“原来……真正的高手,不是不出错。”
“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出错。”月色如霜,洒在破败的杂物间前,青砖地上映出一道瘦削却挺直的身影。
萧辰赤着双足,踩在冰凉的石面上,脚底寒意直透经脉,他却恍若未觉。
脑海中,系统幽光闪烁:
【“三连跳射”优化方案已生成】
【建议执行最优解,成功率98.6%】
可他的眼神冷如寒潭,指尖缓缓划过膝盖旧伤,那里还残留着昨日“残缺表现”时故意扭曲发力留下的淤青。
痛,是伪装的代价,也是活着的证明。
“系统,压制优化等级至60%。”
【警告:检测到主动抑制能力行为,可能影响动作完成度与身体协调性。
是否继续?】
萧辰闭眼,脑海中浮现出李掌礼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不动声色,却已织网待捕。
他想起陈九那夜低语:“你不是练出来的,你是被‘修’出来的。”
一字一句,如针扎心。
真正的强者,不是无瑕的神迹,而是千锤百炼后仍带血痕的凡人。
若他每一次起脚都精准如天工雕琢,那便不再是天才,而是妖物。
“继续。”他睁开眼,声音低哑却坚定。
夜风拂面,他缓缓退步,摆出气势。
第一跳——支撑脚落地偏半寸,腰身微晃,像是力竭前的挣扎;
第二跳——起脚慢了半息,鞠球划出的弧线略显滞涩,角度偏差三分,撞墙反弹,偏出寸许;
第三跳——他故意让右腿发力不均,身形倾斜,几乎跌倒,才勉强将球推出。
动作不美,甚至有些狼狈。
但——像人。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他喘息着站直,望着墙上那道歪斜的球痕,嘴角缓缓扬起。
这才是他们能接受的“奇迹”:一个病弱之子,靠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在绝境中挣扎出一丝光亮。
而不是一个毫无破绽、仿佛天生完美的怪物。
他不能赢太快,也不能太干净。
他要让他们看见“努力”,而不是“神迹”。
三日后,晨钟未响,内院已沸。
李掌礼立于点将台前,手中握着一卷金纹帛书,声音沉稳如钟:“太常寺‘龙鞠新锐录’遴选在即,择一人入京受训,未来或可入御前队,执掌国赛。”
众人屏息。
这是通往权力与荣耀的阶梯,一步登天之路。
周景行昂首而立,锦袍猎猎,眉宇间尽是志在必得。
前两场败给萧辰?
不过是意外!
如今他已重修技法,更得教习亲授“断云步”,岂会再失良机?
“名单将在午时公布。”李掌礼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在角落那道苍白身影上停留一瞬,又悄然移开,“然——规矩有变。”
全场哗然。
“不看进球数,不看胜负,只看‘动作原生感’。”
“何为原生?发于血肉,成于苦练,有瑕疵,有挣扎,有破绽,却仍有光。”
“我要的,不是成品,是——正在成为强者的人。”
话音落下,无数目光转向萧辰。
有人冷笑,有人惋惜,更多是漠然。
一个连正式队列都未进的病秧子,谈何“原生感”?
那不过是他苟延残喘的挣扎罢了。
夜,再度降临。
萧辰独立院中,月光如旧。
他缓缓抬脚,鞠球滚出,划出一道略显滞涩的弧线,撞墙反弹,偏出寸许。
他望着那道不完美的轨迹,低笑出声:
“真正的天才……得先学会装蠢。”
高墙之上,李掌礼负手而立,青袍在夜风中轻扬。
他望着那道反复练习、始终带着微小偏差的身影,眼中疑云未散,眉头微不可察地松了一线。
片刻后,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轻语,随风飘散:
“若这瑕疵……也是修行,那你,倒是有点意思了。”
而萧辰不知,明日午时,名单揭晓,周景行将如愿以偿。
他亦不知,当众人以为他必颓然退场之际,那一声低低的咳嗽,将撕开怎样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