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什么？”
傅安歌在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他眼眶紧缩，瞳孔里的得意被惊恐替代。
他把手机死死按在耳边，朝着对方怒吼着。
“你特么的再说什么胡话！清欢的特效药都已经打上了，明轩怎么可能有事？！张医生你是不是活腻了，敢咒我儿子？”
电话那头的张医生被他吼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又重复了一遍。
“傅总！小少爷真的没了！宁小姐的特效药送过来的时候，少爷的心电图都拉成直线了……”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傅安歌的神经，他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屏幕四分五裂，映着他惨白如纸的脸。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双眼无神地喃喃自语，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唔……”
突然从病床上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声响，所有人回头，是谢玥儿醒了过来，正迷茫地盯着周围的一切。
谢老爷子抱着她老泪纵横，不停地在跟我道谢。
我转过头，冲着傅安歌勾起嘴角。
“这场赌约，你输了。”
傅安歌如梦初醒，他没有理睬我，而是猛地抓住宁清欢的肩膀摇晃着，双目赤红。
“你不是说明轩他一定会没事的吗？特效药不是说前几日就已经送过去，并且用上了吗？”
“刚刚我不是还确认过明轩的情况，你告诉我一切良好的，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宁清欢被他摇晃的委屈落泪，精致的妆容糊成一片。
“安歌你弄疼我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们先回去看看明轩再说，好不好？”
她眼睛一转，伸手指向我。
“说不定是她在其中故意搞鬼，为了赢这个赌约，买通了看护医生，扰乱你心情的。”
我在心里冷笑，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宁清欢还在往我身上泼脏水。
刚才我施咒救谢玥儿的时候，她的脸色就不对劲了。
或许那时她就已经知道傅明轩死了。
傅安歌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我，恨不得要将我生吞活剥。
“苏禾，没想到你为了这个赌约，无所不用其极，连这种卑鄙的手段都能用得出来！等我先回去确认明轩没事儿，再来跟你算这笔账！”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去。
我不紧不慢地也跟着去了傅家。
我倒要看看，等傅安歌发现真相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6.
傅安歌一路狂飙，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到了傅家别墅，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
“明轩呢？快把所有医生都叫来！”
他的吼声在客厅里回荡，震得水晶灯都在颤。
可他推开门，却看见明轩躺在小床上，被子被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紫青的小脸。
周围围了一圈医生，战战兢兢地低着头，没有人敢出声。
沉默的气氛让傅安歌的心慌乱了起来。
他一把扯开医生，扑到床边，手指颤抖地探向孩子的鼻息，那里一片冰凉，没有丝毫起伏，他小小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
傅安歌的手僵在半空中，满眼的不可置信，直到此刻他才彻底相信。
他从小视如珍宝的儿子，傅家唯一的继承人，真的死了。
看着床上毫无生机的小小躯体，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上一世，我成功救活了他，全心全意地对他好，努力当个好后妈，可他却觉得我是贪图傅安歌的钱，处处跟我作对。
我和傅安歌结婚的五年里，他不是往我的化妆品里放石灰，就是在我喝的牛奶里掺安眠药。
他也从来不肯喊我一声阿姨或者妈妈，一直骂我“坏女人”“小偷”。
因为他始终觉得，因为我占了傅太太的位置，才让宁清欢没有和傅安歌在一起，他把我当成了破坏他幸福家庭的罪人。
原本看在他只是一个孩子的份上，我对他做的这些都容忍了下来，没有和他计较过。
可后来，他鼓动傅安歌将我四肢砍断，丢山上喂狼，害我惨死，连完整的尸骨都没剩下。
所以，这一世，我也不会原谅他。
想到这，我抬起头望向傅安歌。
“傅总，现在你确认好了吧？是不是该兑现赌约了？傅家什么时候宣告破产？”
沉溺在丧子之痛里的傅安歌猛地盯着我，嗓音沙哑。
“苏禾，你的心就这么狠毒吗？好歹是你亲手带了五年的孩子，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
他猛地扑过来，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周围其他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我明白。
“难过？”
我笑了，笑声里带着寒意，一下下敲在傅安歌紧绷的神经上。
“傅安歌，你忘了是谁在我炖汤里下老鼠药？忘了是谁把我锁在地下室三天三夜，看着我饿得抓墙皮，还拍手叫好？忘了是谁在我哮喘发作时，把急救药藏起来，蹲在抽搐的我旁边笑着说‘坏女人就该受罚’？”
我往前一步，逼近他因震惊而发白的脸。
“他这么对我，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难过？”
“你……你真的也重生了……”
傅安歌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宁清欢突然从地上弹起来，伸长的手指，疯了似的往我脸上抓挠，嘴里还不停地辱骂着我。
“苏禾！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害死了明轩！现在还在这里说一些莫名其妙的鬼话，我要你给明轩偿命！”
我侧身避开她再次抓来的手，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指节用力一拧。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宁清欢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她踉跄着摔在傅安歌脚边。
“宁清欢，你儿子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清楚吗？你是觉得，把一切都推给我，就能减轻你内心的负罪感？”
她的脸色骤然惨白下去，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傅安歌有些迷茫，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跪在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仰起头哀求我。
“苏禾，我相信你能让人起死回生了，求求你，救救明轩，他只是个孩子啊！”
7.
他眼底一片赤红，泪水汹涌而出，糊了满脸。
“上一世你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一世一定也可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你那样狠……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哪怕是给你磕头，给你当牛作马，只要你能让明轩睁开眼，再喊我一声爸爸……”
“是我混蛋，我不是人，但求求你不要跟孩子计较，他才十岁，你就当可怜可怜他，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松开我的手，转而重重地磕起头来，额头撞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闷而绝望，很快就渗出血迹。
可我只是淡漠地摇了摇头。
“太晚了，傅安歌，我救不了他。”
他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能无助地摇头。
“不，不可能，苏禾你在骗我。你还是因为怨恨我，所以不肯救他，对不对？你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刚刚你明明还救了谢玥儿，她病了那么久你都可以，明轩他才刚去世，你怎么就救不了呢？”
我叹了口气。
“傅安歌，我上一世就跟你解释过了，我只能救活因病去世的人，其他因素死亡的，我没办法。不管病死了多久，只要尸身没有腐烂，我都能救回来。但明轩他不一样……”
我瞥了一眼瘫倒在地脸色苍白的宁清欢，继续说了下去。
“他不是病死的。”
“你太相信宁清欢了，从来没有想过她用的药会有问题，只能说，是你的错信害死了他。”
刚才一进屋见到傅明轩的尸身的时候，我体内的血脉就察觉到了。
他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中毒死掉的。
不知道宁清欢输入在他体内的所谓的特效药，里面掺了多少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毒性大得惊人。
导致明轩小小的尸体现在皮肤已经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
可我也不明白，宁清欢是明轩的亲生母亲，她辛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虎毒还不食子呢，她为什么会毒死他？
傅安歌眼里的赤红被震惊覆盖，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宁清欢，像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突然，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掐住宁清欢的脖子，将她从地上狠狠提起来，抵在墙上。
“你为什么要害死明轩，他可是你亲儿子啊！”
宁清欢的双脚离地，像条濒死的鱼般徒劳地蹬着，眼球因窒息而凸起。
她的指甲在傅安歌的胳膊上留下一道道红痕，可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掐的更用力。
眼见着她的嘴唇从青紫变成惨白，呼吸越来越微弱，傅老夫人按住了他的手腕。
“安歌，够了。”
傅安歌的手松开，他转头看向老夫人，眼神绝望的像头困在绝境的野兽。
“妈，她害死了明轩……你知道我因为之前的车祸意外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明轩是傅家唯一的后代了……”
宁清欢趁机大口喘息，新鲜空气涌入喉咙，火烧火燎的疼，却让她眼里重新燃起一丝求生的微光。
“是苏禾！是她故意在药里下毒陷害我！您看她刚才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分明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她……”
傅老夫人冷冷地打断她。
“闭嘴，所有的事情等调查清楚了再说。”
傅安歌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转头看向门口的保镖，命人像拖死狗一样将宁清欢拖到地下室关了起来。
8.
在苦苦哀求我一周无果之后，傅安歌才真正地相信，世间没有人能再将傅明轩起死回生了。
无数懊恼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痛得喘不过气。
他把自己锁在明轩的屋子里，躺在明轩的小床上，夜不能寐。
明明上一世，他亲眼看着我救下了明轩的，可因为宁清欢的事情，他就笃定我是个骗子，不肯相信我真的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
结果这一世，他亲手将最后一线生机挡在了门外。
傅安歌捂住脸，将头埋进被子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过往我和他之间的种种，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翻涌。
曾经，也算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现在支离破碎。
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然亮了起来，刺得傅安歌眯起了眼。
是傅安歌请的调查人员发过来的信息。
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傅安歌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的寒意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冻得他浑身都麻木了。
缓了许久，他才关掉屏幕，面无表情地走进傅家地下室。
宁清欢在地下室已经关了七天了，这七天里，傅安歌连一口水都没给她喝过。
她饿得皮包骨，在地下室里抓各种虫子吃。
傅安歌出现的时候，她正趴在墙角，抱着一只老鼠啃得正欢。
阳光在她沾满污泥的脸上投下一道光束，她猛地僵住，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恐，随即爆发出尖锐的嘶吼。
“傅安歌，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就因为那个贱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你就认定我害死了亲儿子吗？”
她拖着铁链朝他扑去，枯瘦的手指在地上划出血痕，身上的衣服被磨得褴褛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蚊虫叮咬的脓包。
“明轩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能害他？”
傅安歌并没有讲话，只是命人将她绑了起来。
宁清欢被他骇人的眼神吓住，原本的辱骂声全吞回了肚子里。
她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调。
“傅安歌……你要干什么？”
傅安歌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
“宁清欢，你这么多年，骗得我好苦。明轩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当初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拿着伪造的亲子鉴定报告找到我的时候，就算好了这一步吧？”
傅安歌缓缓蹲下身，指尖捏起她沾满污泥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眼底翻涌的恨意。
宁清欢慌乱地扭动着身子，拼命地摇头。
“不是的，这都是苏禾她陷害我的！明轩他就是你的孩子啊！”
傅安歌冷哼一声，将手机里的证据举在她的眼前。
9.
视频里，宁清欢柔弱无骨地靠在一个男子的怀里，笑得开怀。
“傅安歌那个傻子，还真以为明轩是他的儿子，我不过在福利院领了一个孩子骗骗他，他还真的信了。”
她轻嗤一声，吐了个烟圈，烟雾缭绕中，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你是没见他那副样子，孩子摔一跤他能心疼半天，买的玩具能堆满整个房间……呵，蠢货。”
男子捏了捏她的下巴，笑得轻佻。
“那我们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了。”
“不过，那个孩子也留不得了。”
宁清欢突然敛了笑。
“他和傅安歌长得一点都不像，我看那个死老太婆已经有些怀疑了。”
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
“况且傅氏的股份快到手了，留着个拖油瓶，碍眼。他死了之后，利用傅安歌的愧疚心，我们一样可以搞垮傅家。”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傅安歌举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照出一片猩红。
“为什么？宁清欢，我对你不够好吗？”
傅安歌猛地拽住她被麻绳捆着的手腕，将手机狠狠按在她眼前，屏幕上她和那个男人的笑靥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溃烂的心脏。
“你说喜欢海，我在海边给你盖了别墅；你说想要傅氏的股份，我瞒着董事会分了你三成；你说喜欢自由不想结婚，我推掉了所有联姻，只专心带明轩……”
“我把你捧在手心里，把你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宁清欢放弃了狡辩。
原本还在挣扎着的她换了一副嘴脸，冷漠地看着崩溃的傅安歌。
“要怪，只能怪你傅家在以前作的孽！”
“傅安歌，我实话告诉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爱过他一个人！明明他原本有着璀璨的未来，可你父亲为了吞并他家的产业，伪造证据诬陷他父母走私，害得他家破产，父母自杀！”
“他被债主打断双腿，落下了终身残疾！我做的，不过是为他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看着眼神癫狂的宁清欢，傅安歌反倒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确实是自己太蠢，因为这样的女人一次次地伤害了苏禾。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上一世他错得有多么离谱。
“你就在黑暗冰冷的地下室里，自生自灭吧。”
傅安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再无半分波澜，宁清欢却慌乱了起来，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
“不！安歌，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去给苏禾道歉，我……”
傅安歌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10.
离开傅家之后，我回去把被傅安歌砸乱的小屋一点一点地又清理了出来。
一周之后，我的银行卡账号上突然多了一笔巨额转账。
是傅安歌打过来的。
我推开门，看见傅安歌站在院子里，眼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像悔恨，像乞求，又像绝望。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这是之前的赌约……对不起，苏禾。”
“我们之间……还能重新开始吗？”
傅安歌抬起头，眼底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傅安歌，你别在这里恶心我了，你觉得，只凭你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就能抵消你对我的伤害？”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被狼一点点啃食干净到底有多痛！”
“你落得这个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
“滚远一点，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傅安歌脸色惨白，他慌乱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衣角，指尖却在离我半寸的地方僵住。
“苏禾，你听我跟你解释，我也是被宁清欢骗了，才会这样对你的……”
“你给我个机会，我发誓我这辈子会对你好的……”
懒得跟他废话，我翻了个白眼，“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在院子里跪了三天三夜无果后，离开了。
再一次听说傅安歌的消息，是在一个月之后的新闻上。
那天我正在翻晒着药材，电视里突然插播了一条社会新闻。
“傅氏集团今日正式宣布破产清算，据内部人士透露，前董事长傅安歌已于昨日在城郊慈安寺剃度出家，法号‘了尘’……”
我静静地听完了，然后关掉了电视。
傅安歌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我只想在这小小山村里，过我安然自得的小日子。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