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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自从陈雪茹进了门,姜家大院的风气确实变了。

这女人是个天生的管家婆,把屋里屋外的一亩三分地安排得明明白白。

“咱家不养闲人,这话可是当家的说的。”

一大早,陈雪茹就叉着腰站在炕沿边发号施令:

“小雨身子弱,负责烧火做饭;曼丽脑子活去帮着盘点一下家里的破烂看有啥能修补的;至于清影妹子…”

她的目光落在苏清影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劈柴挑水是不指望了。那盆里的脏衣服你去洗了吧。”

苏清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一大盆堆得像小山似的脏衣服。

那是姜河积攒了好久的旧棉袄、破裤子还有刚换下来的脏线衣上面沾满了油渍和泥垢,硬得像盔甲。

“怎么?不愿意?”陈雪茹眉毛一挑语气里带着股子泼辣劲儿“在这儿,想吃饭就得干活没谁是特殊的。”

“愿…愿意。”

苏清影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她知道陈雪茹说得对。

寄人篱下,哪还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她默默地端起那个沉甸甸的大木盆,走到了院子里的井台边。

井台上的冰还没化,踩上去滑溜溜的。

北风像刀子一样,顺着领口往怀里灌。

苏清影打了一桶水刚把手伸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太冷了。

这水像是掺了冰碴子,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钻进骨缝里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她不敢停。

她怕被赶走怕回到那个漏风的牛棚,怕再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笨拙地抓起一件厚重的棉大衣,学着村里妇女的样子在搓衣板上用力揉搓。

“呲啦——呲啦——”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娇嫩的皮肤。

苏清影从小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这双手是用来弹钢琴、拉大提琴的哪里干过这种粗活?

没搓几下手背上的皮肤就被冰水泡得通红,继而发紫。

指关节处,因为用力过猛和寒冷原本细嫩的皮肤崩开了一道道细小的口子鲜红的血丝渗出来混着灰黑色的肥皂水看着触目惊心。

疼。

钻心的疼。

苏清影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流下来。

她不想让人看不起。

更不想让那个救了她的男人觉得,她是个只会吃饭的废物。

“嘶…”

洗到姜河那件沾满猪油的袖口时她手上一滑指甲狠狠磕在了搓衣板的棱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蜷缩在井台边,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

“哐当!”

院门被人猛地推开。

姜河扛着一捆刚从后山捡回来的干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缩在井台边的那个瘦小身影。

寒风中,苏清影单薄得像片叶子两只手还在冰冷的水里机械地搅动着。

姜河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谁让你干这个的?!”

一声暴喝,吓得苏清影浑身一抖手里的衣服“噗通”一声掉回了水里溅起一片冰冷的脏水泼了她一身。

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就看到姜河把柴火往地上一扔,黑着脸大步冲了过来。

“我…我”

苏清影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以为自己干得不好惹姜河生气了,下意识地把那双红肿不堪的手往身后藏:

“我会洗我马上就洗完了…”

“洗个屁!”

姜河冲到跟前,看着那盆漂着冰碴子的脏水再看看苏清影那冻得青紫的嘴唇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就窜上了天灵盖。

他二话不说,一把抓过苏清影藏在身后的手。

那只手,原本应该是修长、白皙、如葱根般艺术品。

可现在呢?

冻得像胡萝卜肿得发亮,好几处裂口还在往外渗着血珠掌心里全是碱水烧出来的白皮。

姜河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针。

这是未来的钢琴家啊!

这是要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接受全世界掌声的那双手啊!

现在居然在给他洗沾满猪屎和泥巴的破棉裤?!

暴殄天物!

这就好比拿传世的元青花去喂猪,拿王羲之的字帖去擦屁股!

“陈雪茹!”

姜河回头冲着屋里吼了一嗓子,震得房檐上的雪都在颤:

“你给我滚出来!”

屋里的陈雪茹吓了一跳,拿着锅铲跑了出来:“咋了当家的?出啥事了?”

姜河没理她转头死死盯着苏清影眼神凶得像要吃人,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还没来得及用的新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苏清影手上的脏水和血迹。

然后在苏清影惊愕的目光中他一把抓起那双手,直接塞进了自己滚烫的胳肢窝里。

“以后这种活,你不许干!”

姜河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霸道,在这冰天雪地里热得烫人。

苏清影整个人都傻了。

她感受着那个男人腋下传来的滚烫体温,那股热流顺着指尖一直烧到了她的心尖上。

“为…为什么?”她呆呆地问,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为什么?”

姜河冷哼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这双手,以后是要去维也纳弹钢琴的!”

“是要去世界舞台上拉大提琴的!”

“它是无价之宝!不是用来给老子洗破布的!”

轰!

苏清影的大脑一片空白。

维也纳?

钢琴?

这两个词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梦。

自从家里出事自从被打成“黑五类”所有人都告诉她:苏清影认命吧,你就是个劳改犯你这辈子只能在泥地里刨食。

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她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寒风中苟延残喘,为了半个窝窝头低头折腰。

可是现在。

在这个全中国最偏远、最荒凉的屯子里。

在这个穿着破棉袄、满身汗味和烟火气的男人嘴里。

她竟然听到了“维也纳”。

“你…你知道?”苏清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当然知道。”

姜河看着她那双因为震惊而瞪大的泪眼语气放缓了一些,却依旧坚定:

“我看人,从来不会错。”

“苏清影你记住了。到了我这儿,你就不再是那个落魄的坏分子。”

“你是天上的百灵鸟,既然落到了我这棵树上我就得护着你的嗓子护着你的手。”

“洗衣服做饭这种粗活以后让陈雪茹干让那个能扛能提的刘海柱干,哪怕让我干都行!”

“唯独你,不行!”

说完他把苏清影的手从怀里抽出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冻坏骨头,才松了口气。

“进屋去!用雪花膏好好擦擦!”

姜河转过身,一脚踢翻了那个大木盆。

“哗啦!”

脏水泼了一地,瞬间结成了冰。

陈雪茹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原本想辩解几句可看到姜河那护犊子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是个聪明人。

她看出来了在这个男人眼里,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是个宝贝。

比金子还贵的宝贝。

“得嘞当家的,是我安排不周。”

陈雪茹眼珠子一转,立马换了副笑脸走过来捡起地上的衣服:

“这粗活还是我来吧我就这劳碌命。清影妹子,快进屋暖和暖和别冻坏了。”

苏清影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姜河那高大的背影,看着他在风雪中收拾干柴的动作。

从小到大除了父亲,从来没有人这么在意过她的手。

甚至连那些曾经追求过她的富家子弟夸的也只是她的脸蛋,她的身段。

只有这个男人。

透过她这身落魄的皮囊,看到了她灵魂里最珍视的东西。

那一刻。

苏清影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酸涩,胀痛却又暖得让人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冲着那个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谢谢。”

风雪依旧很大。

但苏清影觉得这漫天的风雪,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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