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浮着铁锈味和腐烂的甜。
林烬蹲在废弃医院地下管道入口,指尖轻压地面。震动从掌心传来——不是脚步,是某种低频共振,像地底有东西在缓慢呼吸。他闭眼三秒,再睁时瞳孔微缩,已将震波拆解成方向与距离:西北偏北,三十米内,移动速度0.8米/秒,间歇性停顿,符合“声波感知种”的巡逻规律。
“别出声。”他低声说,没回头。
身后两人立刻屏息。一个年轻女人把脸埋进膝盖,另一个中年男人手抖得厉害,背包带子滑落都没察觉。
林烬没等他们回应。他扯下一段生锈的金属网,折成L形卡进墙缝,又从背包掏出半瓶矿泉水,倒了一滴在金属边缘。水珠悬而不落——气流尚未扰动。安全区仍在。
他起身,单膝跪地,用指甲在水泥地上划了三条线:“我们走这里,绕开主通道。十分钟后会经过一条横向排水沟,那里有积水反射,它们能‘听’到我们的轮廓。过沟时贴左壁,身体放低,动作要慢,像水往下渗。”
女人点头,嘴唇发白。
男人张嘴想问什么,林烬抬手一拦。
三秒后,远处传来轻微的“嗡”声,像是玻璃被手指摩擦。林烬立刻压低身子,右手五指张开按地,左手示意两人蜷缩成团,背对声源方向。
那声音靠近了。
它不规则,忽高忽低,却带着精确的回弹节奏——异形正在用声波扫描环境。它的感知方式不是“看”,而是“重建”。每一束声波撞击物体后反弹的延迟、衰减、畸变,都会在它内部生成一幅动态地形图。只要有一点异常振动,就会被标记为“未识别实体”。
林烬的指尖开始硬化。
这不是觉醒能力,而是前世残留的异形特征——来自某次失败测试中接触的“表皮矿化型”样本。当时他只是站在解剖台旁记录数据,皮肤就自发产生角质增生。守阈局称其为“被动污染”,而他知道,那是系统第一次对他产生反应。
他轻轻敲击墙体。
一次,短促。
两次,稍长。
三次,间隔均匀。
这是反向回声模拟——利用墙体结构制造虚假反射点,误导声波定位。他敲击的位置经过计算:墙体厚度27厘米,钢筋密度中等,共振频率约412Hz。他选的节奏恰好能激发微弱谐振,让异形误判左侧三米处有生命体征。
嗡声转向。
几秒后,远去。
林烬松开手指,硬化层碎成细屑,簌簌落下。
“走。”他说。
三人沿排水沟爬行。污水没过脚踝,泛着油光。林烬走在最后,每隔七步就在墙上留下一道极浅的划痕——不是标记路径,而是测量自身神经负荷。每一道划痕都对应一次微小的异样感:左耳耳蜗深处有电流窜动,右小腿肌肉偶尔抽搐。这些都是残留影响在累积。
他知道极限在哪。
前世最后一次测试,编号T-7,神经熵值突破临界点,监控屏幕上跳出血红警告:“采样模块冲突,建议立即终止。”没人按下停止键。他们想看看人类神经系统能承受多少条异能并行。
结果是脑干液化。
他活下来了,以“报废品”身份被推进焚化炉。
而现在,他正用同样的系统,反过来推演逃生路线。
三小时后,他们抵达一处封闭社区外围。
铁丝网缠满荆棘状陷阱,地上散落断裂的捕兽夹和烧焦的诱饵箱。空气中飘着孢子类异形特有的苦腥味。林烬停下,蹲下身,拨开一丛枯草。
压力板。
再抬头,屋檐下垂着灰白色囊状物,随风轻晃。
“别进去。”他说。
“为什么?”女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这里有围墙,有物资迹象,比废墟安全。”
“联动陷阱。”林烬指向压力板边缘的一根细线,“踩下去,震动传到屋顶,孢子囊破裂。那种孢子会附着在呼吸道黏膜上,三天后引发组织自溶。你们闻不到味道,是因为它还没激活。”
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林烬说。
不是这地方,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同一点。那时他还是新晋B级适配体,被派来带队清剿。六人小组踏入社区,五秒内全部感染。他最后一个倒下,因为背包里有半管抑制剂——前世记忆救了他。
这一次,他连门都没打算推。
他在墙缝嵌入一片碎镜。
角度调了三次,终于看到院内景象:一只拟态种趴伏在二楼阳台,外形完全复制成晾衣架的一部分。但它尾部关节有轻微错位——拟态精度97.3%,差0.7%就能骗过肉眼。可林烬知道,异形无法完美模仿无生命物体的热辐射模式。镜子反射出的红外偏差,刚好暴露了它。
“里面有东西。”他说,“拟态种,等级C+,擅长静默替换。一旦有人进入,它会取代第一个接触者,逐步控制群体。”
女人脸色变了:“那……我们换个地方?”
“不用。”林烬从背包取出一个小型信号干扰器——守阈局标配设备,但他改装过。原本只能干扰电子通讯,现在能释放特定频段的脉冲噪声,模拟城市电网重启时的电磁波动。
异形对强电磁敏感。
他按下开关。
三十秒后,院内的拟态种突然抽搐,外壳出现裂纹,随即整块剥落,露出内部胶质躯体。它开始移动,但方向不是他们,而是地下室入口——那里曾是守阈局临时储藏点,残留着微量辐射。
它被吸引了。
“走。”林烬收起干扰器,“它不会回来。”
他们绕到社区后方,找到一处通风井,顺着梯子爬下。底下是地下车库,干燥,无入侵痕迹。林烬检查了通风口滤网,确认无孢子渗透,才允许两人卸下背包。
“你到底是谁?”女人靠着柱子坐下,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林烬没答。他走到角落,从死人身上翻出一枚身份芯片——尸体已经干瘪,制服残片显示属于早期救援队。芯片表面刻着名字:**林昭**。
他摩挲着那两个字。
林昭,前世守阈局首席研究员,负责能力逆向工程。正是他签署命令,将T-7号样本列为“可消耗资源”,启动焚化程序。他曾站在监控室里喝咖啡,看着屏幕上的生命体征归零,说:“数据采集完成,准备下一组。”
现在,他的名字躺在一具尸体口袋里,无人收殓。
林烬嘴角微动。
不是笑,也不是怒,是一种极淡的、近乎机械的情绪波动。
“这次,轮到你被测试了。”他说,声音轻得像自语。
女人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他把芯片收进内袋,“今晚轮流守夜,两小时一班。我先睡。”
他靠墙坐下,闭眼。
身体还在报警。
左耳嗡鸣持续,右腿肌肉仍偶有抽搐。他知道这是神经系统在排斥外来信息包。前三天他只复制了基础感知强化,理论上负载极低,但问题不在能力本身,而在“采样方式”。
他不是被动绑定,他是主动提取。
其他人需要击杀异形、濒死共鸣才能获得能力。而他,只需完整观察三次,就能完成数据采样。这才是真正的金手指——不是力量,是信息获取权限。
但系统不允许免费午餐。
每次采样,都会在生理层面留下供体特征。就像免疫系统记住了病毒蛋白,他的神经也在记录异形模板。累积到一定程度,他会变成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梦没来。
林烬从不真正入睡。他只是关闭意识输出,让大脑进入低功耗状态,同时后台运行预测模型:基于现有数据,推演未来72小时内周边异形活动热区。
凌晨三点十七分,他睁眼。
和末日降临的时间一致。
巧合?还是共振?
他没深究。他只知道,再过四小时,东南方向会有一次大规模雾气涌动,伴随三种新型异形出现。其中一种具备“酸液喷射”能力,攻击范围广,但移动迟缓。适合观察,不适合接触。
他叫醒女人:“准备出发,七点前必须离开这片区域。”
“去哪儿?”
“高辐射缓冲带。”他说,“那里不适合异形长期驻留。守阈局会在下周建立哨站,我们可以借道进入主城区。”
“你好像……早就计划好了。”她犹豫道。
“我只是避开错误选项。”林烬整理背包,“大多数人死,不是因为不够强,是因为相信了错误共识。”
“比如?”
“比如‘杀异形就能进化’。”他拉上拉链,“比如‘英雄该冲在前面’。比如‘活着不如变强’。”
他走向出口,脚步稳定。
“苟活不是退缩。”他说,“是把每一次选择,都当成实验变量来控制。我不拼命,因为我还要做下一次测试。”
屋顶之上,晨光未至。
灰雾静静流动,像一层未编译的代码。
林烬抬头看了一眼,没停留。
他转身,推开铁门,走入残破街巷。
背包里,芯片贴着胸口,微微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