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母亲焦急万分的声音,像一根牵引绳,将林晚星从溺水的深渊猛地拉向水面。她再也无法强撑,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至亲面前土崩瓦解。
“妈……”她终于哽咽着,从喉咙里挤出这个久违的、带着血泪的称呼,“妈……我……我错了……”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哭声,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的委屈、悔恨和走投无路的绝望。她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我过不下去了……妈……他真的……他在外面有人了……他们全家都欺负我……我受不了了……小溪也好可怜……”
她没有说得很具体,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足以让电话那头的林母肝胆俱裂。
“星星!我的孩子!你别哭!别怕!告诉妈妈你在哪里?在家里吗?顾辰呢?他把你怎么样了?”林母的声音带着强自镇定的颤抖,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力量。
“他……他不在家……妈……我想回家……我想带小溪回家……”晚星抱着话筒,像抱着唯一的浮木,哭得几乎窒息。
“回家!当然回家!”林母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责备,“星星你听着,现在,立刻,去收拾你和孩子最必要的东西!证件!钥匙!手机充电器!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我和你爸爸马上过去接你!立刻!马上!”
“马上”这两个字,像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晚星慌乱无助的心。她没有问父母怎么来,什么时候能到,在这个遥远的、她独自挣扎了多年的城市,父母那句“马上过来”,就是穿透厚重乌云的最耀眼的光芒。
“好……好……妈,我等你和爸爸……”晚星泣不成声。
挂了电话,晚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她抹干眼泪,眼神里不再是麻木和绝望,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快步走进房间,找出行李箱,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正如母亲所说,只拿最必要的:她和小溪的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她需要这个来办理离婚),自己的教师资格证,几张有限的银行卡(虽然里面没什么钱),手机充电器,以及几件小溪的换洗衣服和奶粉尿不湿。
她的动作迅速而冷静,大脑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运转着。她知道,必须在顾辰或者顾母回来之前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顾母串门回来了。
顾母一进门,就看到晚星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脸色顿时一变,尖声道:“林晚星!你又在作什么妖?!收拾东西想去哪儿?!”
晚星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直起身,平静地看向顾母。那目光里没有了以往的隐忍和怯懦,只有一片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我要带小溪回家。”她陈述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回家?回哪个家?这就是你的家!”顾母几步冲过来,试图去抢行李箱,“我告诉你,你想走可以,把孩子给我们顾家留下!这是我们顾家的种!”
“不可能。”晚星死死护住行李箱,眼神锐利如刀,“小溪是我的女儿,我必须带她走。”
“你休想!”顾母彻底撕破了脸,面目狰狞,“你算个什么东西!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现在还想拐走我孙女?没门!等小辰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婆媳俩正在争执拉扯,卧室里的小溪被吵醒,又开始哭起来。晚星心头一紧,不再理会顾母的撒泼,强行挣脱她,冲进卧室抱起女儿,轻声安抚着,同时将重要的证件小包塞进婴儿车的置物袋里。
顾母不依不饶,堵在门口,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甚至拿出手机要给顾辰打电话。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刻,门外传来了沉稳而急促的敲门声。
不是顾辰那种随意的敲击,而是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和节奏。
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她抱着小溪,几乎是扑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风尘仆仆却身姿挺拔的林父,和眼眶通红、满脸焦灼与心疼的林母。
他们真的来了!就在她打完电话后不到两个小时!仿佛从天而降!
林母一眼就看到女儿红肿如桃的双眼、凌乱的头发,以及怀里那个哭得小脸通红、怯生生看着他们的外孙女。而那个堵在门口的、面目刻薄的老太婆,显然就是亲家母。
“星星!”林母哽咽一声,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将晚星和小溪一起紧紧搂进怀里,“不怕了,妈妈来了,爸爸也来了!我们接你回家!”
这个怀抱,温暖、坚定,带着晚星熟悉而又渴望了太久太久的馨香和安全。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她靠在母亲肩上,泪水再次奔涌,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终于等到救援的宣泄。
林父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沉稳的山岳。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扫过目瞪口呆、气势瞬间矮了半截的顾母,最后落在女儿和外孙女身上。那目光里,是深沉的心痛,是压抑的愤怒,更是一种一家之主的绝对威严。
“亲……亲家?你们……你们怎么来了?”顾母显然没料到对方父母会如此神兵天降,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语气也软了下来。
林父没有理会她,他的目光落在晚星身边的行李箱上,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星星,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晚星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用力点头:“嗯,爸,收拾好了。”
“好。”林父言简意赅,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接过晚星手中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那个简单的动作,传递着无言的安慰和支持。然后,他转向顾母,眼神平静却极具压迫感:“亲家母,晚星和孩子,我们先接回去住一段时间。”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顾母被林父的气势所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阻拦的话,却在对方那洞悉一切般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
林母揽着晚星的肩膀,柔声却坚定地说:“星星,我们走。”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激烈的争吵。林父林母的出现,以其本身的姿态和行动,就彻底掌控了局面。他们像两位沉默的王者,跨越千山万水,前来接回他们受了重伤、被困牢笼的公主和小孙女。
晚星抱着小溪,在父母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出这个她耗费了数年青春、受尽了屈辱和背叛的所谓的“家”。当她踏出那道门槛时,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楼下,停着一辆租来的黑色轿车。林父利落地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林母护着晚星和小溪坐进后座。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将那个充满压抑、冰冷和算计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车子平稳地驶离小区,汇入城市的车流。晚星抱着已经停止哭泣、好奇地看着窗外的小溪,靠在母亲温暖而坚实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她终于离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激烈抗争,没有撕扯不清的纠缠。父母的到来,以一种绝对强大的、守护者的姿态,为她斩断了所有的枷锁和泥沼。
王者的归来,不是为了征伐,而是为了带她回家。
车子行驶在通往高速公路的方向,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晚星知道,她正在驶离这片承载了她太多痛苦的土地,驶向那个无论她犯了多大错误、都会无条件接纳她的港湾。
泪水依旧在流,但心境已然不同。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是一种终于找到归途的酸楚,更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生机的、微弱的希望。
她紧紧地抱着女儿,依偎着母亲,感受着父亲在前排驾驶座上带来的沉稳气息。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依然不会平坦,离婚、争取抚养权、重新开始生活……每一件都是硬仗。
但此刻,她不再害怕。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