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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美院的色彩构成课在周四上午。

苏念提前十分钟走进教室,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阳光很好,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画架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丙烯颜料的气味,混合着学生们低声交谈的嗡嗡声。

“苏念,听说你接了图书馆的墙绘项目?”旁边的同学凑过来问。

“嗯,下个月开始。”

“真羡慕,那项目有补贴吧?我也想接点兼职,最近颜料贵死了。”

闲聊间,教授走进教室。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教授,姓周,以严格著称,但对有才华的学生格外偏爱。

“今天继续色彩的情感表达练习。”周教授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一系列抽象的色彩组合,“上周我们讨论了基础色相的情绪联想——红色热情、蓝色冷静、黄色明快。这周我们要深入一层:色彩的纯度、明度、面积比例如何影响情感强度。”

幻灯片切换,是一幅康定斯基的作品,充满了几何形状和跳跃的色彩。

“注意看,这里的红色不是大面积平涂,而是以小点的形式散布在蓝绿色背景上。这减弱了红色的侵略性,反而制造出一种兴奋的、节日般的气氛。”周教授用激光笔圈出几个区域,“情感表达不是简单地‘悲伤就用蓝色’,而是要考虑色彩的对话关系。”

苏念认真听着,但思绪偶尔会飘向手腕。自从昨天修复了那个游乐园碎片后,纹路一直很活跃,三道印记(淡黄、浅紫、粉金)时不时会微微发热,像在提醒她它们的存在。

“现在,我要你们做一个练习。”周教授关掉投影,“回忆你最近经历的一种强烈情感——可以是开心、悲伤、愤怒、遗憾,任何都可以。然后,用色彩表现出来。不要求写实,抽象、表现主义、任何形式都可以。但有一个要求:不能让观众一眼看出是什么情感,而要通过色彩的组合让人‘感受’到。”

教室里响起翻找颜料的声音。苏念打开自己的颜料盒,盯着那些熟悉的颜色,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几天经历的画面:

陈默教室的灰白色阳光。

旋转木马淡紫色的暮色。

还有那些流入心中的、不属于自己的情感碎片——释然的轻盈、愧疚的沉重、原谅的温暖。

她拿起调色板,开始挤颜料。

不是常用的那些颜色,而是一些她平时很少用的中间色:灰调的蓝紫、带着粉色的米白、泛着金光的浅褐。她没有预先构思,只是跟着感觉走。

笔触落在画纸上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手腕的纹路突然剧烈发热,三道印记同时亮起。而调色板上的颜料,似乎受到了某种影响,开始自动混合——不是物理上的混合,而是色彩本身的“质感”在变化。

她想要调出那种“遗憾释然后的空旷感”,笔下的灰蓝色就自然地带上了极淡的金边。

她想要表现“愧疚被原谅时的释然”,紫色中就自动融入了粉金色的光晕。

这不是技巧,不是经验,而是……色彩在回应她的情感意图。

苏念感到一阵心悸。她抬头看向周围,同学们都在专注作画,没有人注意到她这里的异常。周教授在过道间巡视,偶尔停下来点评几句。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画下去。

画面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抽象的、漩涡状的结构。中心是浓郁的深紫色,向外逐渐过渡到灰蓝、浅金、粉白,最外围是几乎透明的淡黄色。整个画面没有具体的形象,但有种强烈的情感流动感——从沉重到轻盈,从压抑到释放。

她画得越来越投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周教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有趣。”

苏念猛地回神,差点打翻调色板。

“教授……”

“别紧张,继续。”周教授俯身仔细看着她的画,眼镜后的眼睛闪着专业评估的光,“你在表现一种……情感的转化过程?”

“我……是的。”苏念小声说。

“从什么转化到什么?”

苏念犹豫了一下:“从愧疚到释然。”

周教授点点头:“看得出来。这个紫色用得很巧妙,不是单纯的悲伤,里面掺杂了赭石和一点点玫瑰红,让它有了温度。过渡区的灰蓝里有银粉?不对,是颜料本身的光泽……”

她伸出手指,似乎想触摸画面,但在空中停住了。

“苏念,你最近是不是在研究什么新的技法?或者……接触了不同的艺术流派?”教授问。

“只是……做一些尝试。”

“尝试得很好。”周教授直起身,声音里有难得的赞赏,“艺术的核心是表达,而最高级的表达是让形式本身成为内容。你这幅画,色彩就是情感,情感就是色彩。继续探索这个方向,也许能成为你毕业创作的基调。”

教授离开后,旁边的同学凑过来看:“哇,苏念,教授很少这么夸人。你画的是什么呀?我看不懂但觉得……有点难过又有点温暖?”

“就是一个情绪练习。”苏念含糊地说。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腕,纹路已经不再发光,但三道印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而调色板上,那些刚刚“自动混合”的颜料恢复了正常。

这不是巧合。

她的能力在影响现实世界的色彩感知和表达。

下课铃响了。苏念小心地收起画作,准备离开教室。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人。

站在教室后门外的走廊上,靠着墙,似乎在等人。

是顾言。

苏念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三天前,在学校图书馆。当时她在找一本关于色彩心理学的书,他在旁边的书架翻看画册。没有任何对话,只是擦肩而过时,他看了她一眼。

就那么一眼,苏念手腕的纹路突然发热。

不是温暖的热,而是一种警觉的、紧绷的热。像动物遇到同类(或者天敌)时的本能反应。

今天他又出现了。依然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头发有点长,在脑后扎了个小揪。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眼神里有种与校园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当苏念抱着画具走出教室时,顾言站直身体,朝她走来。

“苏念?”他的声音偏低,带着点沙哑。

“你是?”

“顾言,雕塑系研二。”他简短地自我介绍,“周教授刚才在教室里夸你那幅画,我正好在隔壁教室,听到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苏念不相信是巧合。

“有什么事吗?”她问,保持着距离。

顾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她手中的画筒:“能看看那幅画吗?”

苏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出了画作。

顾言接过,展开。他看画的方式很奇怪——不是看整体构图或色彩,而是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到画纸上,像在寻找什么微小的细节。

看了大约一分钟,他抬起头,眼神复杂。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睡眠中突然进入陌生的场景?看到别人身上有奇怪的颜色?手腕有不明原因的印记?”顾言每说一句,就靠近一步,“还有,画画的时候,颜料会自己变成你想要的颜色?”

最后一句让苏念彻底僵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

“你是谁?”她后退一步,手不自觉地护住手腕。

“和你一样的人。”顾言说,但没有进一步解释,“或者说,不完全一样。我的能力……比较具有破坏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片,递给苏念。

“如果你遇到麻烦,打这个电话。但记住,除非万不得已,不要用。”他顿了顿,补充道,“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包括那个心理系的林小雨。”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苏念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张纸片。展开,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名字。

她低头看手腕,纹路在微微发热,但这次的感觉不同——不是共鸣的温暖,而是一种……抵触?警惕?

回到公寓后,苏念把顾言给的纸片放在桌上,旁边是林小雨的便签。两个电话号码,两个都说“遇到麻烦联系我”,但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

林小雨是好奇的研究者,是潜在的盟友。

顾言……是谜。是危险?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帮助?

她打开电脑,尝试搜索“顾言 雕塑系”。确实有这个学生,但信息很少,只有基本的入学记录。社交媒体上没有账号,同学评价是“独来独往”“很有才华但性格古怪”。

再搜索“情感碎片”“记忆修复”等关键词,依然只有零散的心理学资料和虚构作品。祖母的笔记是唯一具体的记录。

苏念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短短一周,她的世界天翻地覆。从一个普通的美术生,变成了能进入他人情感碎片的特殊能力者。遇到了两个知道(或猜到)她秘密的人。修复了三个碎片,手腕上多了三道印记。

而这一切,似乎只是开始。

祖母笔记里被撕掉的那几页,到底写了什么?

顾言说的“具有破坏性的能力”是什么意思?

林小雨的导师又是谁?

问题一个接一个,但没有答案。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手机响了。是表姐。

“苏念,你现在方便吗?我把祖母的笔记本和信给你送过来了,在你公寓楼下。”

苏念立刻跳起来:“我马上下来!”

五分钟后,她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回到房间。表姐没有多留,只说“祖母特意交代,这封信必须亲手交给你”。

关上门,苏念深吸一口气,打开纸袋。

里面有两样东西:一本更厚的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布面;还有一个淡黄色的信封,封口用火漆封着,火漆上的图案是一枚抽象的羽毛。

她先打开信封。

念念: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打开了那个首饰盒,触摸了那枚破碎的琉璃。也说明,你继承了我们一族的天赋。

有些事,我本应该亲口告诉你。但天意弄人,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写下这些,希望在你需要的时候,能给你一些指引。

首先,不要害怕。你能进入情感碎片,不是诅咒,而是礼物。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情感被卡住、被遗忘、被压抑。你的能力,是帮助它们重新流动。这是很重要的工作。

但记住三条原则:

一、不评判。你不是法官,不是道德仲裁者。你只是桥梁。

二、不替代。不要试图替碎片所有者做决定,不要幻想改变过去。你只是协助者。

三、不沉溺。这是最重要的一条。绝对不要在一个碎片中停留太久,绝对不要过度共情到失去自我边界。如果你感到自己开始“变成”对方,立刻退出。这是为了保护你。

其次,关于你的能力发展:

手腕的纹路是我们的血脉印记。每修复一个碎片,你会获得一道“情感光谱”。这些光谱会增强你的能力,但也会让你更容易被碎片吸引。要学会控制,而不是被控制。

调色盘的能力会逐渐觉醒。你可以用色彩能量修复情感裂痕,但记住——色彩是工具,不是目的。真正的修复永远来自于理解和接纳。

最后,关于这个世界:

我们不是唯一有特殊能力的人。有像我这样的“修复者”,也有其他的……存在。有些是盟友,有些是中立的观察者,还有些是危险的掠夺者。

如果你遇到手腕上有黑色荆棘纹身的人,立刻远离。他们是“影之族”,以吞噬情感能量为生。他们不会伤害肉体,但会摧毁一个人的情感核心,留下空洞的躯壳。

我年轻时的搭档陆明渊教授,现在是江大心理系的客座教授。如果你遇到无法处理的状况,可以去找他。他是少数知道我们秘密的普通人,也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念念,这条路不容易走。你会看到很多人性的黑暗面,也会见证很多温暖的救赎。你会累,会怀疑,会想放弃。

但请相信,你所做的每一件小事,都在让这个世界变得稍微好一点。情感的流动就像溪流,一条条小溪汇成江河,最终滋养整个大地。

我以你为荣。

永远爱你的祖母

苏清音

信到这里结束。苏念读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不知何时流了满脸。

祖母知道。祖母一直在等她觉醒的这一天。祖母留下了指引和警告。

她擦干眼泪,打开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这是更系统、更完整的能力记录,从基础理论到实践案例,从安全守则到紧急处理方法。里面还夹着一些手绘的图表,展示了不同情感对应的色彩频率、碎片的结构类型、修复的步骤流程。

其中一页引起了她的注意:

“情感碎片的危险等级分类:”

– 白色:普通遗憾或美好回忆,无害,可自然消散

– 蓝色:中等强度的负面情感,需要引导但风险较低

– 紫色:高强度创伤或愧疚,可能扭曲变形,需谨慎处理

– 红色:已经病变的碎片,可能困住修复者,极度危险

– 黑色:被掠夺者污染或人为制造的碎片,必须避开

苏念想起旋转木马碎片,那应该是紫色接近红色的等级。如果不是那个愧疚意识自己愿意被释放,后果可能很严重。

她继续翻,看到一页关于“同类与异类”的描述:

“修复者(我们)倾向于合作,但数量稀少。观察者(如心理学研究者)通常中立,可作为盟友。掠夺者(影之族)敌对,以情感能量为食,必须警惕。”

“另有一类特殊存在:转化者。他们曾属于掠夺者阵营,但试图挣脱束缚,寻找不伤害他人的生存方式。危险性不确定,需个案判断。”

转化者?

苏念想起顾言。他说他的能力“具有破坏性”,但给了她联系方式说“遇到麻烦可以找我”。他手腕上有没有黑色荆棘纹身?她没注意。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最近不要单独去人少的地方。尤其是晚上。有人在注意你。”

没有署名。

苏念立刻回拨,但电话提示已关机。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条缝,看向楼下的街道。路灯昏黄,行人稀少。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手腕的纹路在微微发热,三道印记交替闪烁。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

祖母的信、顾言的警告、陌生短信——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结论:

她刚刚踏入的这个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而她现在所知道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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