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像一把迟钝的刀，艰难地割开灰岩平原厚重的阴霾。末澪在岩架下睁开眼睛时，石肤族村落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她没有立刻离开。
昨夜亡灵袭击留下的痕迹已被仔细清理，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硫磺和骨粉气味。石肤族人沉默地走出石屋，男性扛着粗制的石镐和背篓，朝着村落西侧一片裸露的岩层走去——那是他们的矿场。女性和年长者则留在村落周围，用石杵捣碎某种干硬的植物块茎，或在铁棘丛附近设置简易的陷阱。
末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寒冷而略显僵硬的四肢。她注意到，昨夜那位苍老的长老，此刻正独自一人站在中央广场那根螺旋石柱下，仰望着逐渐明亮的天空，似乎在举行某种晨间仪式。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走过去。
脚步声在坚硬的沙砾地上很轻，但长老还是在她距离石柱还有十步远时转过了身。土黄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对她的靠近并不意外。
“你，没有离开。”长老用生硬的通用语说。
“在走之前，”末澪停下脚步，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想问点事。”
长老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等待。
“这片平原，”末澪抬手，指向北方看不到尽头的灰褐色大地，“只有你们一个村落？”
长老的目光追随着她的手指方向，沉默了几秒。“石肤，有很多部族。这里，是碎岩部。最南边的守卫者。”他说“守卫者”这个词时，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责任。
“其他部族，在哪里？北方？”末澪追问。她需要了解这片区域的地形和势力分布。
长老缓缓点头。“北方，三天路程，黑盐湖，湖岩部，守护盐和鱼。”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哪些信息可以透露，“再向北，七天，红石峡谷，燧火部，最好的燧石和战士。”
不同的部族，不同的资源，不同的环境。末澪心中快速记下。“你们之间，有来往吗？”
“有，也没有。”长老的回答有些模糊，“交易季节，长队会出发。带着碎岩部的矿石，去换湖岩部的盐，燧火部的燧石。但平时，各守各的土地。”他看向末澪，“你，要去北方？”
“一直向北。”末澪没有隐瞒。
长老再次沉默，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仿佛在审视她灵魂的本质。“你身上，有‘死灰’的气息，也有……别的东西。”他用的依旧是那个石喉语词汇，近似“灵体”。“北方，有些部族，对‘灵’更不友好。峭崖部，他们相信石头里住着祖灵，厌恶一切游荡的魂。”
有用的情报。末澪点头：“谢谢。”
长老没有说“不客气”，石肤族似乎没有这种客套。他只是转身，从石柱下的一个石臼里，抓起一小把灰白色的、颗粒粗糙的粉末，递给末澪。
“驱灵粉。死灰讨厌这个。洒在休息的地方。”他言简意赅。
末澪接过粉末，入手沉重，带着浓烈的硫磺和某种矿物气味。她没有多问，将其小心地放进腰包内侧。
“作为回报，”她从腰包另一侧，摸出两枚昨晚用自己血液凝固而成的、暗红色的、边缘锋利的血币，递给长老，“这个，或许能换点东西。”
长老接过血币，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币面。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奇异能量，既不是魔力，也不是纯粹的生命力，而是一种更加混沌、更具侵略性的东西。他抬眼看了看末澪，最终将血币收起。
“不要靠近西部山脉，那是破碎的悬崖岛屿和风暴肆虐的人鱼海域。“长老说道。
他最后看了末澪一眼，“愿大地之骨（石肤族对先祖或大地之灵的称呼）指引你的路，陌生的‘灵’。但记住，在石肤的土地上，长队经过时，不要靠近，不要注视，不要挡路。”
这是一条警告，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末澪微微颔首，拉上兜帽，转身离开了碎岩部的村落，踏上了向北的灰岩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