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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减弱,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颠簸,机身稳稳地接触在异国机场的跑道上。

机舱内响起提示音,乘客们开始窸窸窣窣地收拾行李,准备下机。

林微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地面引导灯和陌生的机场设施,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其湍急程度,远胜过刚才穿越云层时遇到的气流。

这座城市,对她而言,原本只是地图上一个遥远的名词,或是视频通话里一个模糊的背景。

可现在,它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变得具体而充满难以言喻的张力。

江辰就在这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或许正穿行在某条她即将踏足的街道。近乡情怯,近“他”情更怯。

“林微,准备下机了。”身旁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林微回过神,转头看向坐在她邻座的顾修远。他正从容地将平板电脑收进公文包,动作不疾不徐。

顾修远,公司最年轻的副总,而立之年,拥有顶尖学府M国XX大学的博士学位,在行业内部已是小有名气的专家。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消解了几分正式感,却更添几分成熟男人的沉稳与自信。

“好的,顾总。”林微连忙应道,解开安全带,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这次出差,由总部顾修远亲自带队,足见公司对与M国客户此次合作的重视。长达十余小时的飞行旅程中,林微作为设计小组的核心成员,大部分时间都在反复翻阅项目资料,偶尔也会和顾修远讨论一些技术细节和设计理念。

正是这路上的接触,让顾修远对这位显得安静、甚至有些疏离的年轻设计师,多了几分超越工作层面的关注。

他发现,林微并非只是埋头执行命令的画图员。她对设计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在讨论用户界面交互逻辑时,能提出非常贴合用户心理的巧妙构思;在面对一些技术实现上的难点时,她表现出的不是畏难情绪,而是一种带着好奇与挑战欲的探索精神。

有一次,当团队讨论到一个关于跨文化审美差异的难题时,其他组员或多或少流露出妥协或抱怨的态度,林微却微微蹙着眉,认真地说:

“顾总,我觉得这不是障碍,反而可以成为我们设计的亮点。我们可以尝试将东方的‘留白’意境与西方的极简主义做一个融合,或许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的眼睛在那一刻亮晶晶的,带着一种不畏困难、勇于创新的光芒。

这种精神,在趋于保守和流程化的设计行业中,是难能可贵的。顾修远欣赏有才华且努力的人,而林微身上这种沉静外表下蕴含的韧性与灵光,让他不由得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他注意到她偶尔会对着窗外的云层出神,眉宇间萦绕着一丝淡淡的、与工作无关的愁绪,这让她在专业之外,又多了一层让人想要探究的神秘感。

取完行李,一行人走向接机口。顾修远很自然地放缓脚步,与林微并肩,语气平和地问道:“第一次来这边?还适应吗?”

林微怔了一下,随即礼貌地回答:“是第一次。还好,就是有点……陌生。”她避开了内心真实翻涌的情绪,用一个最稳妥的词汇概括了所有。

顾修远点点头,目光掠过她微微紧绷的侧脸,没有再多问,只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这次项目周期不短,有任何不适应,或者工作上生活上遇到困难,都可以直接找我。”

他的语气是上司对下属的关照,但那份过于细致的体察,却隐约透露出些许不同。

林微低声道谢。

他问林微:“小林,听说你男朋友在**大学读研究生?”

“是的,顾总。”

“你男朋友会来接你吗?”

“我没告诉他。”

“这是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林微笑了笑。

“明天才和对方见面,等到了地方,今天你就先去看你的男朋友吧!”

“谢谢顾总。”

来的路上,林微的脑海里反复上演着重逢的画面 ——

或许是江辰打开门时愣住的表情,随即眼里迸出惊喜的光,伸手揉着她的头发笑问 “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说”;

或许是他会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怨 “怎么瘦了”。

那些想象里的温暖,让她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完全没料到,现实会给她递来一把淬了冰的刀,让她瞬间从头凉到脚。

出发前一晚,她和周敏视频通话,周敏趴在自家书桌前看她检查行李:“好幸福啊,你马上就能见到江辰了。

到了那边要是他敢怠慢你,我立马给陈阳打电话,让他‘教育’江辰!”

林微当时笑着点头,却没成想,等来的不是温暖重逢,而是刺骨寒意。

按照记忆中江辰曾无数次在视频里展示、几乎刻在她脑海里的地址,林微终于站在了那栋爬满常春藤的公寓楼下。

她停住脚步,像是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般,缓缓抬起头,仰望着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

上午柔和的阳光慷慨地洒落在米白色的外墙上,透过洁净的玻璃,在窗台边缘勾勒出明亮的光斑,一切看起来平静而温暖,和她想象过无数次的模样几乎重叠。

窗台上那盆绿萝,在视频里见过太多次,此刻在阳光下舒展着翠绿的叶片,透着盎然的生机,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然而,最让她心潮起伏的,是楼前那棵枝繁叶茂的樱花树。此刻花期已过,满树是郁郁葱葱的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落一地细碎的光影。

江辰刚来上学的那年春天,樱花盛开如云似霞时,他曾在视频里兴奋地切换镜头,让她看这棵如梦似幻的树。

“微儿,你看,这棵树开花了,和咱们学校那棵一样好看!等明年,明年樱花再开的时候,你一定要来看,就住我这里……”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憧憬,透过屏幕温暖着她。

虽然,那个“明年”她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但樱花盛放的极致美景,她并未错过。

他拍下了无数张照片,不同角度,不同光线下——晨曦中带着露珠的娇嫩,午后阳光下簇拥的热烈,黄昏时分被夕阳染上金边的温柔,甚至还有夜晚路灯下如梦似幻的剪影。他通过电波,将那片绚烂的樱花海,完整地送到了她的眼前。

如今,她终于亲眼看到了这棵在照片里、在话语中变得无比熟悉的树。尽管错过了花期,但它的每一根枝桠,每一片叶子的形状,都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亲切。

它不再只是影像,而是真实存在于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连接着她与他共同记忆的实体。

她站在树下,仰望着,仿佛能透过时光,看到那个在樱花树下举着手机、笑着对她说话的少年。离他如此之近,近到只有一门之隔。

林微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春日里若有似无的花香,更多的是夏日草木生长的清新气息。

她的指尖因为某种混合着期待、紧张和长久思念的情绪而微微发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终于抬起手,按响了那个对应着三楼的门铃。在等待回应的短暂寂静里,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仿佛怕惊扰了门后可能正在发生的、她期盼已久的重逢。

每一秒都被拉长,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可闻,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聚焦于那扇即将开启的门。

“叮咚 ——” 门铃的声响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

林微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脸上已经准备好了笑容,可门开的瞬间,那笑容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僵在嘴角,再也无法牵动分毫。

门口站着的不是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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