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甜腥气裹挟着停车场固有的潮湿霉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灯光在频闪中剧烈明灭,将那个由残肢与怨念拼合而成的【血咒怨婴】映照得愈发扭曲不定。
它缓缓蠕动着,数百只空洞的眼睛如同复眼,齐刷刷锁定了倒地不起的凌云霄。
“哐……哐……”沉重的拖沓声,像是直接碾过幸存者的神经。
受伤的男人面无人色,喉咙里只剩下气体挤过的嘶声。
怀抱婴儿的母亲蜷缩成团,用脊背抵挡可能的冲击,连睁眼看的勇气都已丧失。
两个大学生僵立着,彼此抓握的手冰冷失温。
凌云霄视野里只剩下旋转的光斑,耳中充斥着高频耳鸣与血液奔流的噪音。
颅腔内是灼烧般的剧痛,每一次试图凝聚意识,都像在搅动一片沸腾的岩浆。
他能清晰感觉到,支撑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彻底黑暗降临前的一瞬,他那濒临熄灭的【业力视角】。
再次被动地捕捉到了前方那恐怖存在的本质。
不再是简单的数据,而是无数尖锐、痛苦、迷茫的灵魂嘶鸣,被强行熔铸在一起。
那最深处涌动的,并非纯粹的毁灭欲,而是……一种被遗弃在无边寒冷中的、彻骨的悲伤与无助。
某种超越求生本能的东西,压倒了剧痛与恐惧。
他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气息,抬起重若千钧的手臂,指向那逼近的阴影。
声音破裂。
微弱得几乎被黑暗吞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核心的穿透力,响彻在那片混乱灵魂的深处:
“安…睡…”
言灵:安魂!
“呜——!!!”
【血咒怨婴】庞大的躯壳骤然僵直,随即开始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剧烈的颤抖。
那数百只眼睛里。
疯狂与怨毒如潮水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茫然、困惑,以及……一丝仿佛找到归处的、难以置信的安宁。
它向前蠕动的动作停滞了。
庞大的身躯在原地微微摇摆。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仍在,但其中那尖锐的攻击性,却悄然消散。
“呃……”凌云霄喉头滚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手臂颓然落下,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身体失去所有支撑,向前软倒。
“凌大哥!”
短暂的死寂被年轻人嘶哑的喊声打破。
他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在凌云霄头颅即将撞地的瞬间,险险用手臂垫住。
触手所及,一片冰凉的冷汗。
凌云霄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得难以察觉,只有鼻腔下未干的血迹,证明着方才那片刻的惊心动魄。
“他…他……”受伤的男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角余光死死瞟着那静止的怪物。
“昏死过去了!”
年轻人试了试凌云霄的鼻息,强压着恐慌,“快!抬他到里面!那个配电室!”
他招呼着另外两个几乎吓破胆的学生,三人手忙脚乱地抬起昏迷的凌云霄。
搀扶起腿脚不便的伤者。
引着抱紧婴儿的母亲,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向停车场深处那个半掩着铁门的配电室挪去。
经过【血咒怨婴】身旁时,每一秒都漫长如世纪。
那怪物依旧在原地轻轻晃动。
发出低沉的、梦呓般的呜咽,不再关注他们,仿佛沉入了某种内在的混沌。
直到所有人都挤进了狭小、布满灰尘的配电室。
年轻人用尽力气将锈蚀的铁门合拢,只留一道狭窄的缝隙。
预想中的追击并未到来。
众人这才像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压抑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它……没过来?”一个学生带着哭腔,难以置信地低语。
“是凌大哥……”
年轻人背靠着冰冷的铁门,透过门缝死死盯着外面那团模糊的黑影。
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是最后那句话……安抚了它!”
他回想起凌云霄倒下前那嘶哑却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声音,以及言灵之后怪物的剧变。
“安抚……怪物?”
受伤的男人喃喃重复,望向昏迷的凌云霄,眼神极其复杂。
“现在怎么办?
凌大哥昏着,外面那东西……”另一个学生绝望地问。
“等。”
年轻人深吸一口满是尘埃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粗略检查了凌云霄,除却深度昏迷和虚弱,并无明显外伤。
又看了看同伴腿上的伤,血仍在渗,但一时无性命之忧。
“出去是送死。这里暂时安全。等凌大哥醒,或者……等它走。”
他目光再次投向门缝外,“而且……它好像,不一样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配电室外,【血咒怨婴】那庞大的身躯缓缓蜷缩起来,如同一个寻找温暖姿势的婴儿,占据了角落。
那些扭曲的肢体不再舞动。
数百只眼睛也大多闭合,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摇篮曲般的低沉呜咽,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幽幽回荡。
它沉睡了。
在凌云霄耗尽一切发出的“安魂”之力下。
这汇聚了无数痛苦灵魂的恐怖聚合体,暂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沉眠。
黑暗中,幸存者们沉默地守护着昏迷的凌云霄,警惕着门外沉睡的巨兽。
希望与绝望,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